他有点想笑,却又明白这个时候笑出声显得不道德,只好表露出严肃的神情,问:“我也有份?”
电话的忙音还在不断地延续,绵长地回响在房间的每一处角落,不知道算好事还是坏事,漫长的提心吊胆总不好,可是越久接通的概率便越小,这却又让两个人心里都燃起些许希望。
池煜便在这份绵绵不绝的忙音里笃定地重复了一遍:“你也有份。”
他条理清晰地阐述道:“从昨晚到现在,你都一直还在我面前跟我聊天,我先前怀疑过这是我的幻觉,可是你告诉我你就是沈桎之。”
他一边控诉,一边双眼直直地盯着沈桎之,“你明里暗里都在让我确认你是真实的,不是虚幻的,所以事到如今我不会再觉得这是一场梦。如果这是一场梦,你便是同流合污的一份子。”
话音刚落,电话的忙音便因为太久没人接通而自动断掉了。
沈桎之看见池煜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又想笑了。
他叹了一口气:“好吧,电话没有人接。那你打给我助理试试看吧。”
池煜有点不高兴,问:“我是你的电话助手吗?”
沈桎之笑了笑:“对不起,没有办法,我现在只是你的小雪人,一切还要拜托你。”
如果打沈桎之的手机没有被接通,那最有效的办法便是联系沈桎之的私人助理,如果沈桎之有什么仨瓜俩枣,他助理必定是第一个察觉和处理的,小至上班迟到,大至住进icu。
向来如此。
“他叫何盛,你打电话过去直接问他我在哪儿就好了,说你有事找我。”
池煜有点犹豫:“直接说我是池煜吗?他认识我吗?”
沈桎之很平静:“认识的。”
打给何盛的电话反而没有那么令人胆战心惊,明明这次对方才是货真价实的真人。
电话响了五下就被接通,对面礼貌地问好,于是池煜便板正地自报姓名,讲:“你好,我是池煜。”
何盛在那头很明显顿了顿,过了半秒才接上话:“池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池煜心里想,一个八百年不联系的人,助理居然也真的清楚他的名字,看来池家哪怕如今没落,也还算是能有些名声残留,虽然不知是好是坏,但好在能让自己报上姓名时不被怀疑是电信诈骗。
他心头杂绪万千,嘴上却老实得很,不会撒谎,便挑着重点实话实说:“我有事想找沈桎之。但是他电话一直打不通,想着联系一下你,他现在是在?”
这次何盛在那头沉默了好几秒,大概也是在犹豫怎么回答,最后很公式化地说:“沈总最近在忙,我会提醒他的,您如果是有公事上的问题,也可以同我沟通。”
池煜恨自己口快于心:“是私事。”
何盛呛了呛,说不出话来了。
池煜侧着趴下头,左手曲起来,脑袋枕在肘窝处,百无聊赖地横着盯小冰箱里的雪人沈桎之,又伸出手贱贱地戳了戳那扇玻璃门,惹得对方睨了过来,他才慢吞吞收回手。
他冲电话那头沉默的何盛说:“好吧,不打扰你了,请让沈桎之有空的时候务必给我回电。”
何盛如释重负,答得很快:“好的,池先生,我会替您向沈总转达。”
池煜的眼睛像盛了一汪水,阳光下亮亮的,波光漾漾。
他便用这个眼神凝着沈桎之,很认真地问:“你是不是跟他提起过我?怎么他对我好似不惊讶,即使我是池家的挂名儿子,倒也不该对我的名字那么不陌生。”
沈桎之面对大侦探的询问显得波澜不惊,平静地回视他,说:“不是有惊讶么?他很明显顿了几秒。平日里他接电话很流畅的。”
池煜的头往肘窝里偏了偏,隐去了大半张脸,让沈桎之只看见剩下的鼻梁、碎发和耳朵,闷闷的声音从里传出:“好吧。”
沈桎之想,何盛的回答可以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肉身如今不知所踪的事实,如果自己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必然会被何盛及时发现,接到池煜的电话亦不会出现这种犹豫的态度。
很久之前沈桎之遭遇过绑架,有惊无险地被救下来后何盛向他汇报工作,言明他父亲曾经打电话询问他近日情况。
“我当时说您在西欧出差,隐瞒了事实。”
何盛当时刚跟他没多久,低着头,有点踌躇,“如果您认为我可以亲自向沈老总道歉。”
沈桎之只是笑了笑,躺在病床上眼皮子都懒得掀,说,你做得很对,那种情况下没必要也不能向任何人坦白我真正的状态和行程。
沈家早年在香港黑白两道通吃,后转回大陆南方打拼,遇上了北京大小姐何夫人,对方虽然是生物学家,却不可否认家世实力背景。两两结亲,那十余年可谓在商界叱咤风云,几乎无人能敌。
很可惜,沈桎之是私生子一枚。
他垂下眼眸,话说得轻描淡写,何盛却听得胆战心惊。
“说不定这个绑架我爹也有份。毕竟最想让我死的都是这群跟我流着同一条血脉的人。”
那个病房是私人医院的室,很安静,装橫漂亮,窗边还摆了盆栽,那个下午,何盛便在这份宁静美好的沉默里了解完沈家的明争暗斗,你死我活,最后沈桎之被他的表情逗笑,问,这样还跟我吗?
何盛沉思:“我知道了那么多,现在再说不干了的话,能走出这个门吗?”
沈桎之眼睛都笑出眼尾纹:“你说呢?”
何盛:“臣这辈子都誓死为您效忠!”
插科打诨完,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