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雪山呼啸而来,漫过军帐的时候,火光与夜草一同起伏,像一片涌动着星光的海浪。
沙沙作响的风声里,胡尔特部落和乌蒙部落的小汗一边往金帐走,一边压低了声音私语。
乌蒙小汗看了看那些守在军帐前的汉子,火光跳荡在他们黝黑的脸庞上,闪动着精壮威严的光。
他的声音不由得放得更轻了些,手下意识盖在口鼻上,仿佛怕草原的夜风把他的声音吹散进别人的耳朵:
“听说了,术仑和他的儿子好像是背着大汗,跟胤人做了交易。胤人狡猾,他们都死了。但是大汗还是降下了怒火,把术仑一族的男孩全部剥了皮挂在刚杜拉山山口。据说光三岁不到的孩子就挂着好几个,他们风干在山口,看上去就像一排蚕蛹。”
胡尔特小汗摇了摇头,他的眼睛在火把下闪躲,泛着恐惧的光:
“不仅如此,大汗把他们的女儿丢给了奴隶们,还把术仑和伊勒德的尸体拖了回来,在肚脐上点了天灯,就挂在那些奴隶的帐篷里,让他们亲眼看着、灵魂不得安宁!”
掠过深草的风骤然急促起来,那低低的风声呼啸着穿过山隘,呜咽着、像是遥远的地方传来女人凄厉的惨叫。火把呼啦啦的扑朔,两个人打了个颤,身上同时泛起了刺麻的寒意。
他们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恐惧和动摇,于是两个人都别开脸,举着火把、一言不地往金帐走。然而那怨恨不甘的呜咽声再次响起了,胡尔特一个激灵、唰一声拔出了他的马刀,指了指旁边军帐前的侍卫,呵斥道:
“快去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大汗的侍卫并不听从他的指挥,只是交叉着双手笑了笑,一脸习以为常的模样:
“是阿拉夫罢了,小汗请收起你的刀,不用害怕。”
乌蒙和胡尔特迷茫地望向军帐后,那里有一团蜷缩着颤抖的影子,几个少年正踩在他身上,其中一个揪着他的头把他拽起来,狠狠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沫:
“呸,你再敢在外面说你是摩汉部落的子孙,我们就把你这个猴子脑袋砍下来,扔给你的弟弟当球踢。”
其中一个少年在阿拉夫恐惧的呜咽里哈哈大笑:“他的父母都怕极了他的脸,听说他刚回来那天,他兄弟被他吓得做噩梦。”
少年们出欢快的笑声,有人解开衣带,温热地液体洒在了阿拉夫的头上,他捂着脸,瑟缩着往军帐边躲。
少年们离开的时候,他还躺在湿漉漉的野草中,挣扎了许久、却没有起身。
乌蒙皱着眉,问侍卫:“摩汉部落的阿拉夫?我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大汗的侍卫叉着手,懒懒地并不想回答小汗们。却是胡尔特压低了声音:
“我知道,就是前不久,从胤人的都城回来,给大汗送信的那个孩子……”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没有再说话。
有马队高举着火光疾驰而过,掠过他们身旁的时候,领的兜帽在风中飘落,晦暗的光线流泻在他光滑如丝绸的长上,纯金的颜色里仿佛腾起了橘绯的火焰。
胡尔特举着火把的手一抖,火星子迸溅出来,差点点着了乌蒙缀满珊瑚的胡子。乌蒙一边拼命拍打着瀑布般的胡须,一边用胳膊肘捅捅他:
“是鹰部的人?阿日斯兰不是也去大胤求亲了吗?来得是谁?”
胡尔特目瞪口呆地凝视着翻身下马的少年,喃喃地动了动唇:“是阿日斯兰的兄弟,小汗苏日。”
“他来做什么……”
乌蒙话音未落,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
北境贫瘠。
而贫瘠的土地上,最不缺的,就是背叛。
第43章天下伐胤 天下,勠力伐胤!
苏日脱下了他的披风,露出里面闪光的银甲。
金色的长随着他大步走进帐中的动作,摇曳着令人目眩的辉光。
他单膝跪于图钦的牛皮大靴前,俯身向他问好。图钦拍了拍他的肩头,银甲出冷铁的砰砰回响。
苏日站起身,那双浅绿的眼睛让人想起春天的湖草,不是阿日斯兰那样令人失神的幽艳,那是少年人特有的清澈和野心勃勃。
图钦喜欢漫着野心的眼睛。
他伸手示意少年坐下,笑着为他介绍桌边的两个胤人男子:“这位是本汗的军师,来自大胤的天才、杜先生。”
杜柏岩朝他微微颔,另一个中年人也转过脸朝他微笑,那掐着念珠的手合拢起来,晦暗的烛光里、便仿佛流淌着圣洁的诵经声。
图钦指着他:“这位是恪王麾下的代先生。”
苏日碧凉凉的眸光在两人脸上来回的扫,微微眯起来的时候,像一只不耐烦的猫:
“我不相信胤人,只有阿日斯兰那种废物才会在部落最需要他的时候,抛下子民们,和胤人联盟。”
杜柏岩和代先生都没有说话,图钦的大掌却落在他肩头,他哈哈大笑:
“你是个聪明的年轻人,但是你要知道,真正能让联盟稳固的从来不是信任,而是利益。”
代先生朝他倾了倾身子,儒雅地笑着,从身后取出一副地图,摊开在桌上。上面用红色的朱砂标注了肩头,一支指向北境防线,一支自大胤内部汇聚、利箭的矛头直指大胤的心脏。
京城。
苏日慢慢挑起了长眉,眸光斜掠过另外三人脸上的时候,便噙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