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毘人摇了摇头:“我拦不住你了。”
他又问:“你是什么时候策反了润一郎?”
百合子忽然微笑了一下。
她没有回答,只是抱着女儿,踏过满地苍茫的废墟,头也不回的离开这座摧折的牢笼。
第69章
这样混乱的情况在禅院家是非常少见的。但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动乱之中要离开的人却并不在意。
禅院润一郎将花盆交给雪惠,要从百合子的手中接过月生的时候,百合子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动作。
润一郎于是也没有强求,走在前面引路。
血液渗透了包扎的绷带,一路滴滴答答的流淌过来。月生因为失血下意识觉得有些冷,想要往母亲的怀抱里依靠。
她们这样亲密的机会总是很少的,月生两岁起离开母亲的身边,从那之后她们很少见面。
然而百合子的这身衣服却是很干净的。月生下意识的并不想更多的染脏它,于是有意识的要往外仰一仰身体。
百合子却搂紧了她,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心口。月生的脸颊和耳朵贴在母亲的左胸口,砰砰,砰砰,心跳声透过骨头和皮肉,敲打在她的耳膜上,最后再落进心里,与她的心跳声一起振聋发聩。
百合子抱着月生,和润一郎一起踏过层层破碎的门扉,润一郎有一辆随时待命的车。
百合子低声问:“该怎么做?月生的血止不住。”
她握着咒具斩杀咒灵已经是太久太久之前的事情,有许多曾经熟练应对的情况早已经遗失在记忆之中,像是落在河沙中的珍珠一般难以打捞。
月生搂住母亲的脖子,她有些想要下来自己走,但偏偏又贪恋母亲温热的体温,于是仰起脸亲亲她的脸:“我没事,妈妈。过一会儿血就不流了,不会有事。”
润一郎也点头对这个情况表示了同意。月生的咒力还算充盈,她虽然还没有学会反转术式,但加速自己的自愈却没有问题。
在离开的路途之中,月生在母亲的怀里若有所思的打量着禅院润一郎。
她微微回顾了一下自己过去对这个年轻人的态度,虽然不太喜欢应付他,但也没有甩过脸色。但润一郎居然是百合子的人,这一点实在是出乎意料。
毕竟他一直表现的像是一个忠实的家主拥趸,可以说是禅院直毘人最得力的心腹手下之一。整个禅院家上上下下都挑不出他为人处世的半分错处,关于他是禅院直毘人最忠诚的心腹这件事,从来没有任何人怀疑过。
血终于渐渐地止住,雪惠默不作声的撕下自己的衣角,和百合子分工合作,将一圈又一圈被红色浸透的布条换下来。
开车的润一郎能感受的月生好奇打量的视线,但他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目光平静的注视着路面。
月生就转头去问母亲。
百合子已经从担忧之中缓过神来,她曾短暂的当过一段时间咒术师,对于这份职业的命硬程度也算略有体会。
她知道月生在好奇什么,不由得微微莞尔,伸手摸了摸月生的脸。
小女孩白皙的脸上有些刮伤和蹭伤,还有几缕头发沾染着血迹,贴在她的侧脸。
百合子用纤细的指尖将这些发丝挑去,指腹摩挲过她的面容:“严格来说,我没有策反润一郎。”
她的眼睛微微一弯,那双明亮的、泛着光泽的眼睛向前看:“我可以说吗?润一郎。”
润一郎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道:“没什么不能说的。”
百合子微微笑了一笑。
“我没有策反润一郎。”
她说,“润一郎在加入直毘人的亲卫队之前,就已经向我效力。”
这种效力其实并不明显,也没有任何人知道。百合子没有要求他做过什么,而润一郎也是确确实实的在为直毘人做事。
而百合子唯一的要求,也仅仅只是在这样恰到好处的关头,回到她的身边。
绵长的公路之上,一辆黑色的轿车如同一阵狂风刮过,将坍塌的废墟远远的甩在身后。
月生已经沉沉的睡在母亲的怀中,天气很好,非常好。她已经成功的达到了目的,此刻睡的格外安心。
百合子的手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像她刚出生的时候一样,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月生睡的格外安心。
润一郎在前面默不作声的开着车,他一路上话都很少,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司机。
“你原本可以拒绝的。”
百合子轻声说,“直毘人的身边亲卫并没有什么不好,从禅院家的角度来看,你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年轻人了。”
禅院润一郎声音也很轻:“您最开始认为我会选择家主吗?”
百合子淡然道:“等闲变却故人心,二十年未免太过漫长。”
润一郎却道:“我永远不会忘记您的恩情。润二郎跟随少主,我跟随您,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百合子因此微微一笑,她垂下眼睛,另一只手温柔的牵着雪惠的手。
雪惠出门的次数总是屈指可数,她跟着姐姐和姐姐的孩子,终于在此刻奔向一条自由的路。恐惧在此刻一扫而空,她的心里有且仅有的,是对于未来生活的向往。
月生睡了很沉稳的一觉。车上很安静,尽管她仍然不可避免的在皮革的气味之中有些晕车,但是母亲紧紧的搂着她,她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安心与满足。
仅仅只是一个这样毫无保留的拥抱,仅此而已。但身体所能够感受到的温热却仿佛在全身流淌。月生昏昏沉沉之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梦到了些什么光怪陆离的景象,耳边稳定的砰砰心跳声却让人的眼眶变得潮湿。
于是等到一点水珠从眼角滚落出来,月生睡醒,睁开了眼睛,是陌生的房顶。
不,也不能算是特别陌生。
几天前她在这座房子里面反反复复的考察,每一个细节几乎都被她揪出来研究设想过。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吹毛求疵了,因此总忍不住有点心虚的抬起头看看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