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知道,若是妇人按照正常的程序投递状纸,恐怕等6云昭见到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妇人便另辟蹊径,拦在她的画舫前,经由她将状纸递给6云昭,则可以大大缩短时间。她虽然不赞同妇人的行为,但也理解这种急切的心情。
这样仿佛似曾相识的心情。
绮罗从小天资聪颖,四岁能诵诗文,七岁已经能读懂五经。外人不知,她是重生之人,拥有一段记忆,只是那记忆是残缺的,似乎少了很重要的某个人或某件事。
她偶尔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境十分真实。她在梦里头似乎看见了缺失的那部分记忆,醒来后,却不记得梦见了什么。
如今她已经对那段遗失的记忆毫不执着了。
男孩还是不谙世事的年纪,眼睛先是盯着桌子上的荔枝,然后小声道:“夫人,求您帮帮小人吧。”
“你们先起来。”
绮罗抬手,妇人拉着孩子起来。
聪儿手里拿着一串荔枝,看男孩被太阳晒红的脸,走过去问道:“小哥哥,要吃吗?”
男孩摆着手,连连后退了两步,聪儿咧着嘴笑,熟练地剥开了红色的果皮,露出里头白嫩诱人的果肉,递给了少年。
男孩惊惶,看向身旁的母亲。那妇人连忙说:“小公子,我们不敢吃如此金贵的东西。您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聪儿回头看向曹晴晴,曹晴晴道:“不要紧。看这孩子的模样似乎也想吃,便让他吃些吧。”
聪儿听到母亲这么说,就把手里捧着的荔枝一股脑儿地塞给了男孩,然后又蹦蹦跳跳地回到曹晴晴身边了。对他这样的家世来说,荔枝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他也乐于分享。
绮罗接过妇人的状纸,并没有看,而是说道:“我乃一介妇人,无法做主,只能替你们将状纸递到大人那里去。但为免他人效法你们的行为,还得请你们母子二人在官衙里头待几日,以示惩戒。”
“夫人肯帮忙,民妇感激不尽。关押几日算不得什么。”
那妇人跪下又磕了个头。
少年捧着荔枝,跟着母亲走出画舫,有人将他们送到了岸上。他又回头看了那画舫一眼,直到母亲催了他两声。他小时候在京城也曾吃过荔枝,那时候在义父身边,他过得甚至比一般的公子还要好。后来义父把他送回家,日子便一日不如一日。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能有此口福。
忽然出了事,绮罗和曹晴晴也没空再游河了。当即让船夫就近靠到岸边,两个人上了马车,回到了6府。
曹晴晴此次是随着曹博南下巡查,途径江宁府,特意来看望绮罗。两人一年没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说,曹晴晴便带着聪儿留了下来,小住几日。
绮罗刚进府门,便看到邢妈妈和宁溪过来。宁溪扶着她,邢妈妈便念叨开了:“小祖宗,您这身子,怎可乱跑,若是叫大人知道了……”
“只要您不说,夫君不会知道的。”
绮罗撒娇道。
“谁说我不会知道?”
身后猛然响起一个声音,绮罗诧异地回过头去,看到本应在官衙的6云昭站在那里,满脸尽是无奈。
众人行礼,6云昭走过来,也不看旁人,径自把绮罗抱了起来。绮罗如今身子重,6云昭不过一介文人,抱起来有些吃力,但他仍是稳稳地往前走。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绮罗轻声道。
6云昭低头看她,终究不忍心责怪,只是轻叹了一声:“马上要做娘了,怎还跟小时候一样贪玩?”
绮罗抱着他的脖子笑道:“因为有你在,我永远都可以做个小女孩。”
6云昭心中柔软,用额头碰了碰她的脸,把她抱进房中,放坐在床上。他亲自俯身要脱她的鞋袜,绮罗连忙道:“夫君不可!唤宁溪来好了。”
堂堂朝廷命官若是伺候夫人脱鞋传出去,恐被世人耻笑。
6云昭一边脱一边问:“有何不可?”
又自去端了盆热水来,将她白玉一样的双脚,浸到水中,泼水揉着:“可舒服些了?”
绮罗自怀孕之后,双脚一直有些浮肿。今日跟着曹晴晴外出,早就有些酸痛难耐,此刻舒心一笑:“谢谢夫君。”
6云昭帮她擦干净了脚,放置于床上,起身去倒了洗脚水回来,坐在绮罗身边说:“她是个疯丫头,你也跟着她胡闹。明日呆在家中,我让大夫再来给你把把脉。”
他摸着绮罗柔顺的长,神色温和,丝毫没有在官衙时的威严。
她十四岁嫁给他,如今已过四年。起先他现她的身体有异,请了名医来看,说是宫寒之症。小心调养了几年,才敢行房事,如今好不容易怀上孩子,他心中自然是紧张。每每公事之余,便是钻研医术,制定食谱。周怀远嘲他,都快变成半个大夫了。
其实临盆在即,绮罗心中也难免忐忑。前世她的母亲就是因生她难产而死。她的双手不由攥紧,低头道:“夫君,万一……到时候我有不测,你把孩子保下来,好好将他抚养成人。”
6云昭敲了她的额头一计,又将她拥入怀中:“傻丫头,不要胡思乱想。我们一起将他抚养成人。”
他不会让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遭遇危险,他一定会让这个孩子平安地生下来。
为此不计任何代价。
绮罗怕惹他不悦,没有再说这个话题,而是把今天那妇人给的诉状拿出来,并说了金陵河上的事情。6云昭看了看状纸,不动声色地合上,笑道:“一介平民,竟能突破官兵的守卫,盗船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