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郭威接到诏书,命他移师长安,剿灭叛军。郭威奉诏,当即率领大军奔赴长安。可是行至途中接到战报,长安和凤翔的叛军不攻自破,相继投降,于是又奉诏回往开封。
这日杨邠率领枢密院属官及众多文武百官在开封城外迎接得胜归来的将士,众人坐在城外两里临时搭建的竹棚里,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打着瞌睡。这时一骑奔来,马上跃下马背,对着杨邠躬身道:“禀告枢相,郭太尉率领大军回来了,离这里不足两里了。”
杨邠大喜过望,大声道:“大家起来,郭太尉回来了。”
众人纷纷站起,只有内客省使阎晋卿犹是歪着脑袋,酣睡未醒。李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阎,起来了。”
阎晋卿睁开惺忪睡眼,道:“怎么?可以回去了吗?”
酒茶使郭允明道:“郭太尉回来了,大家都起来迎接他。”
阎晋卿答应一声,方才站起。他们三人素来交好,李业虽然年轻,可是乃是国舅爷,地位尊崇,因此阎晋卿和郭允明向来以他马是瞻。
郭威率领大军浩浩荡荡行来,及至近处,但见文武百官肃立相迎,急忙下马,大步上前。杨邠满面堆笑,道:“郭太尉统领大军,平定叛乱,真是劳苦功高。陛下命我等在此迎接你,为你接风洗尘。”
郭威连忙拱手行礼,道:“郭某何德何能,劳动众大臣出城相迎,真是折煞我了。”
杨邠道:“这是陛下的诏令,再说你一战定乾坤,稳住了大汉的局势,咱们迎接你,也是应该的,一点也不过分。”
郭威又团团行礼,道:“大家辛苦了,郭某无以为报,请受我一礼。”
李业走上前来,皮笑肉不笑道:“咱们虽然有些辛苦,但是比起你来,算不了甚么。正如杨枢相所言,你劳苦功高,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朝廷理当褒奖。可是你已经是枢密副使这么的顶级大官了,如何论功行赏,真是伤透了陛下的脑筋。”
说着干笑几声。郭威正色道:“身为国家大臣,为国效力,纵然粉身碎骨,也是理所当然。此战得以大获全胜,全仗陛下赫赫天威,众大臣调度协调,三军将士奋不顾身。郭某坐享其成,实在没有功劳可言。”
李业笑道:“郭太尉太谦虚了。”
杨邠道:“陛下在等着你,咱们走罢。”
郭威不敢居功自傲,微微欠身道:“枢相请。”
杨邠笑道:“咱们是自己人,不必讲客气。”
两人当下并肩而行,其余大臣则紧随其后。
走进广政殿,郭威眼见刘承祐坐在龙椅上,当即趋步而上,跪倒在地,毕恭毕敬道:“臣拜见陛下。”
刘承祐笑道:“太尉劳苦功高,快快请起,赐坐。”
一名太监当下搬来一张锦墩。满朝大臣都站着,郭威自知一个人独自坐着必然会招致同僚的不满,落下居功自傲的口实,当下道:“臣不累,站着回陛下的话。”
刘承祐也不强求,道:“太尉临危受命,亲冒矢石,一举戬灭叛贼,着实劳苦功高。”
转头道:“宣读诏书。”
龙椅旁那太监展开早已准备好的诏书,念道:“枢密副使郭威临危受命,平定河中叛乱,匡扶社稷,忠心可嘉,加封检校太师兼侍中,以兹勉励。”
检校太师、侍中虽然没有实权,但是无比尊崇。旁人若是得到这两个头衔,势必欢天喜地,敲锣打鼓。但是郭威却冷静异常,一来刘承祐虚情假意,早有猜忌之心。二来功高盖世,容易招致嫉妒。正所谓站得越高,摔倒越重。他当即匍匐在地,诚惶诚恐道:“河中之战所以能大获全胜,全赖陛下天威盖世,二来众大臣调度协调,三来三军将士为国效命。臣没有功劳,陛下一定要赏赐,请赏赐他们。”
此言一出,许多大臣都觉得他不邀功请赏,当真懂事故会做人。
李业笑道:“是啊,功劳是大家的,人人有份,其实臣也出了不少力,陛下也不能忘记了臣。”
如此顺水人情,郭威自是乐而为之,当下道:“当日武德使亲赴战场,带来了陛下的赏赐,三军将士犹是大受鼓舞,武德使实是劳苦功高。”
刘承祐打了个哈欠,道:“有功之臣,朝廷自会论功行赏,朕为太尉加官,太尉就不要再推辞了。”
杨邠见郭威还要推辞,当下道:“郭太尉,陛下说了,这是论功行赏,你不要觉得受之有愧。再说你是主帅,你不欣然接受朝廷赏赐,旁人怎么能接受赏赐?”
郭威历经世态炎凉,堪破人情冷暖,早已磨炼得玲珑剔透,自是一点就透。如果自己推辞赏赐,势必害得旁人捞不到好处,如此一来,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落得个‘伪君子’的恶名?反正赏赐是国家的,不拿白不拿。他话锋一转,叩拜道:“臣叩谢陛下。”
接着刘承祐在殿中大宴群臣,可是只喝了三杯酒就借故离去了。他坐在殿中,众大臣倒有些拘谨,放不开手脚。借故离去,正中众大臣的下怀,于是无拘无束,有说有笑。郭威端起酒杯,道:“郭某所以能打败李守贞,一来仰仗陛下之凌凌天威,二来全仗诸位同僚鼎力相助。谨以此杯,表达谢意,郭某先干为敬。”
言罢一饮而尽。众人大半叫好,也都喝了一杯。
王章笑道:“侍中这句话虽然有些恭维之意,但是绝不是言过其实。”
顿了一顿,又道:“河中、长安及凤翔三地联手叛乱,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军需,军饷开支,一应花销,全都着落到我一个人的肩上。这些时日,我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使出了浑身解数,筹集粮草军饷,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头不但急白了,还大把大把的掉。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处叛乱相继平定,我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地了。”
郭威深深一揖,正色道:“要说劳苦功高,王计相方才当的起。”
王章笑了一声,道:“郭侍中过奖了。”
郭威又走到史弘肇和杨邠面前,道:“史太尉、杨枢相,郭某先干为敬。”
他们自成一党,多的话不必赘言。郭威转头看了看苏逢吉,见他独自喝着闷酒,于是斟满酒杯,走了过去,笑道:“苏相公请了。”
苏逢吉笑道:“郭侍中一战定乾坤,又加封检校太师、侍中,皇恩浩荡,成为了本朝第一人,实是可喜可贺,本相敬你一杯。”
郭威道:“苏相如此过誉,郭某愧不敢当。相公镇守国家,安抚百姓,乃是本朝之萧何。你若自居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苏逢吉见他把自己比作汉初三杰之的萧何,心中大喜,道:“要说才能,只怕我略逊于萧何,要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只怕还在萧何之上。”
郭威笑道:“相公之公心,日月可鉴,咱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郭威虽然打了胜仗,可是却不居功自傲,放低身段,向每一位同僚敬酒。众大臣见他和蔼可亲,平易近人,自是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十分欢畅。
赵匡胤回到护圣军大院,径直奔回家中,却见空空荡荡,父母妻弟皆不知所踪。他心中好生纳罕,里里外外寻了一遍,除了一张破桌子,几个烂板凳,家里再无别物,心想:“难道搬家了?怎么父母没有在信中告诉一声?”
他投军之后,与家里通过几封书信,信中并未提起搬家之事,因此大觉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