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猜疑皇帝杀大臣报私仇国舅兴风浪
这夜刘承祐做了个噩梦,惊醒过来的时候,犹是冷汗涔然,不但脸上额头上满是汗珠,衣服也被浸湿透了。他掀开被子,回想刚才做的噩梦,犹是心有余悸。桌上的一盏灯笼里,蜡烛火焰跳跃,灯光昏暗。外面月色溶溶,云朵游移,更显得寝宫里静谧无声。
刘承祐定了定神,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大声道:“来人,来人。”
其他的太监宫女们都早已经睡下了,只有一个叫孙延希的太监合衣躺在夹道的长凳上。虽说侍寝的太监比起那些刷马桶洗地板的杂役太监,看起来光鲜干净,可是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不但要随传随到,而且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生怕出一点芝麻绿豆的小错,因此并不轻松。
孙延希揉着惺忪睡眼,一路小步碎跑,来到塌边,道:“陛下怎么醒了?口渴了还是饿了?”
刘承祐道:“朕出了身汗,给朕换身衣服。”
孙延希服侍着换了身睡袍,刘承祐问道:“现在是甚么时辰?”
孙延希看了看沙漏,道:“回陛下,现在是丑寅交牌时辰。”
刘承祐点了点头,回到塌上躺下。刚刚闭上眼睛,就听到叮叮当当铁器击打的声音,连绵不绝,响成一片。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虽然不大,但是清晰可闻。夜深人静的时候传入耳中,直刺心弦。心弦随着铁器击打的声音崩紧跳动,脑袋一阵阵莫名刺痛。仿佛闷进了密不透风的大布袋子里,似乎要窒息了。
刘承祐用尽全力站起,大声道:“来人,来人。”
孙延希给刘承祐唤醒,肚子饿了,正在夹道里偷吃糕点,又听到刘承祐叫声,把手里的半块点心塞进嘴里,还是小步跑出夹道,问道:“陛下,你怎么还不睡?”
刘承祐道:“外面是甚么声音?”
孙延希没有听到与众不同的动静,摇头道:“没有甚么声音呀。”
刘承祐怫然大怒,吼道:“你聋了吗?再仔细听听,是不是有铁器击打的声音?”
孙延希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一阵,回道:“陛下,这是兵器坊打造兵器的声音。”
中原战乱不绝,动荡不安,民间苦不堪言,便是历代帝王也不富裕。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因此在皇宫设立兵器坊打造兵器,挣的钱自是流进了皇帝的口袋。刘承祐皱眉道:“不是白天打造兵器吗?怎么深夜还在赶工?”
孙延希虽然只是个侍寝太监,地位卑微,但是八面玲珑,消息十分灵通,道:“最近兵器坊接了很多活,因此连夜打造兵器,夜以继日,没有休息。”
兵器坊挣的钱流进了刘承祐的口袋,自是无话可说,只得道:“朕知道了。”
刘承祐躺回塌上,打造兵器的声音越来越刺耳,越想越觉得可疑,这些兵器是谁的?打造这许多兵器,难道有人造反?他一登基即位,李守贞、王景崇等就迫不及待兴兵造反,再加上生性原本多疑,猜疑之心犹重,难免疑心有人造反。在塌上有如油锅上的胡饼,翻来覆去,倍受煎熬。
次日李业求见,刘承祐皱眉道:“你在太后那里说不通,又向朕求官来了?”
李业道:“臣今天觐见陛下不是为求官来的,而是担心。”
刘承祐昨夜辗转难眠,不但眼珠血丝密布,眼眶暗黑,而且呵欠连天。刘承祐见他少有的一本正经,心中大奇,问道:“担心甚么?”
李业亢声道:“朝廷里有乱臣贼子,臣担心大汉江山,更担心陛下和太后的安危。”
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刘承祐原本歪歪斜斜坐在椅子上,闻得这句危言耸听的话,又联想到兵器坊日夜赶工打造兵器,当即坐直,沉声道:“谁是乱臣贼子?有人想谋朝篡位还是要加害朕和太后?”
李业道:“不是别人,就是史弘肇和杨邠二人。”
刘承祐嘿嘿一笑,道:“太后替你求官,给他们驳回了,因此你怀恨在心,在朕面前诬告他们。”
李业道:“做不做宣徽北院使,臣并没有放在心上,犯不上诬告他们。可是当天他们对着太后大呼小叫,没有一点做臣子的样子,臣不能忍。”
刘承祐冷笑一声,道:“太后都忍了,你竟忍不了?”
李业道:“敢问陛下,大汉江山姓刘还是姓史或者姓杨?”
刘承祐艴然色变,大声道:“自是姓刘了。”
走到李业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疾言厉色道:“敢这样跟朕说话吗?朕看你才是乱臣贼子。”
李业见他大雷霆之怒,扑通一声跪下,道:“论公咱们是君臣,论私是舅舅外甥,臣之忠心,日月可鉴,天日可表,再也没有比臣更忠心的人了。史弘肇、杨邠、王章,还要算上郭威,他们结党擅权,陛下比臣更清楚,陛下知道外面怎么说吗?”
刘承祐问道:“怎么说?”
李业道:“外面议论纷纷,说道他们一伙说一不二,陛下只是他们提在手里的木头人,是个摆设而已。”
刘承祐怒吼道:“岂有此理。”
抬腿将李业踹翻在地。李业爬了起来,依旧跪着,道:“陛下,再不出手就晚了。”
史弘肇等人把政权军权财权紧紧攥在手里,刘承祐一样都摸不到,早有收回皇权之意,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一直耿耿于怀。他心中一动,问道:“怎么出手?”
李业一字一顿道:“他们死有余辜,就应该格杀勿论。”
刘承祐虽然早已忍无可忍,恨不得杀了史弘肇等人,可是真要动手,却又犹豫不决起来。李业见他来回踱步,沉吟不决,心里急的猫抓似的,道:“陛下,为大汉江山永固之计,请做决断。”
刘承祐两只手不停揉捏,道:“这件事太大了,容朕想想。”
李业催道:“不能再等了,迟则生变。陛下想想李守贞,他事先招兵买马,准备好了才自立为王。他们一伙久蓄不臣之心,怕不是第二个李守贞?事不宜迟,必须尽早出手,不给他们反抗的机会。”
提起李守贞,刘承祐于是当机立断,咬牙道:“除死他们。”
可是说说容易,真要铲除史弘肇等人,又不伤筋动骨,更不被反噬,却是极难。如何下手,刘承祐又一筹莫展。李业见他愁眉不展,会错了意,道:“铲除奸党乃是大快人心之事,陛下千万不要心慈手软。须知妇人之仁,贻祸无穷。”
刘承祐摇头道:“朕是担心他们的党羽遍布朝野,一旦有甚么风吹草动,势必会引起他们的警觉,逼他们先下手。”
李业嘿嘿奸笑,道:“明的不行,可以来暗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是要杀他们一个防不胜防。”
刘承祐见他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早有预谋,问道:“你有甚么办法?”
李业道:“请陛下把这件事交给臣做,臣一定做的滴水不漏,不过臣要一道除死他们的诏书。”
刘承祐颔道:“这好办,朕现在就写。”
提起毛笔的时候,却又犯了难,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杀人也要讲究名正言顺。否则闹得沸沸扬扬,岂非留下了天大的话柄?处死史弘肇等人,总得有个罪名。总不能说看你不顺眼,除死你全家。他想谋逆是最大的罪名,于是写了一道史弘肇等人谋逆,诛灭九族的诏书。
他写一挥而就,写完诏书之后,想起了郭威,道:“郭威远在邺都大名府,怎么除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