贬商州王峻失权势
择吉日柴荣封晋王
转眼到了广顺三年,这天王峻进了皇宫,面见郭威,开门见山道:“李谷和范质久居高位,但遇事只会推诿,尸位素餐,毫无建树。陈同和颜衎精明能干,应让他们代替李谷和范质为宰相。”
郭威心想:“他们毫不建树,还不是你牢牢抓住大权不放,独断专行之故。”
当下道:“秀峰兄,进退宰相岂可如此仓促匆忙?明天是寒食节,你忘了吗?大家都在休息,我这个天子也不能例外。等过了节,我立刻就办。”
王峻见他答允,不过要等寒食节过后,似乎在情在理,不好再催,只得道:“既是如此,节后再授陈同和颜衎中书门下平章事罢。”
郭威笑道:“一定,一定。”
王峻道:“我告辞了。”
郭威颔道:“节后再见。”
王峻点了点头,大步而去。
郭威独自坐于殿中回前尘,往事历历,如在目前。机缘巧合,与王峻相识,渐渐成为莫逆之交。然则大周立国之后,王峻却变了,变得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了,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知己了。一直以来百般迁就,王峻非但不领情,反而觉得郭威离不开自己,犹是越骄横跋扈。为了顾全大局,郭威都忍了。去年王峻故意试探郭威,辞官而去,又暗中胁迫各地节度使们上书。郭威这才下定决心,除去国之大患。之所以一直隐忍不,实是投鼠忌器。一只讨厌的老鼠在脆弱的花瓶上张牙舞爪,上蹿下跳,总不能为了打死老鼠而毁了花瓶。王峻今天讨官明天索财,现在又要用自己的人为宰相。欲壑难填,胃口越来越大,难保日后不窃夺大周天下。去年科考之后,郭威更加纵容,其用意正是为了麻痹王峻,让他树更多政敌。敌人多了,扳倒起来,岂不更加容易?郭威知道该出手,至于杀是不杀,却是委决难下。
当天夜晚,郭威秘密召见冯道、范质和李谷。再过几个时辰天就亮了,郭威夤夜秘密召见,冯道等人料想出了大事,不但怠慢,匆忙进宫。郭威神色凝重,一言不。他不说话,冯道等人也不敢问,君臣四人就这么枯坐无语。过了良久,郭威道:“我深夜召见你们,你们心中一定十分纳闷罢?”
冯道道:“请问陛下,是否出了大事?”
郭威道:“今天王相公跟我说,范相和李相占着宰相的位置不做事,要你们下来,好给能干人腾地方挪位置。他要罢你们的官,让陈同和颜衎做宰相。”
范质和李谷面面相觑,均想:“这可真是坐在家里,祸从天降,平白无故的又被王峻算计了。”
范质不知道郭威的心思,站起身来,试探着道:“陛下,臣做这有名无实的宰相,受够了憋屈,受够了窝囊气,不必朝廷罢官,自己辞官,以成全陛下与王相公的君臣情义。”
郭威知道他这是以退为进,道:“你若辞官,岂不正中了别人的下怀?”
李谷道:“是啊,不要学王峻,动不动就辞官。”
范质道:“臣适才太激动了,请陛下恕罪。”
郭威道:“这两三年来,王峻结党营私、排斥异己,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就差拿着刀枪,明火执仗的谋逆了,我看离谋逆篡位也不远了。”
他一锤定音,盖棺定论,范质和李谷心中便有底了。如果郭威对王峻言听计从,就不会夤夜召见,直截了当下诏贬官就是了。可是他言语之中暗示王峻久蓄不臣之心,显而易见,这是召见大家一起论罪。
一直以来,冯道等人深受王峻压制,早就恨之入骨。然则他权势滔天,无法撼动。如果贸然出手,倒霉的一定是自己。众人虽然耿耿于怀,却始终无可奈何。现在郭威召见大家论处王峻之罪,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李谷当下站起身来,义正辞严道:“陛下,王峻结党营私、藐视皇权、贪墨受贿,臣要参劾他。”
范质道:“臣也要参劾他。”
冯道跟着道:“臣也要参劾他。”
郭威点了点头,道:“王峻咎由自取,虽然从前和我情同手足,可是罪过深重,我也不能因公废私,袒护于他。”
顿了一顿,又道:“你们谁替朕草拟诏书?”
王峻倒台在即,众人再无顾忌。范质道:“臣替陛下草拟诏书。”
略一思索,搦笔一挥而就,道:“请陛下过目。”
郭威看了一遍,其上共列举了十多条罪状,条条都能置王峻于死地。他面色变得哀伤,叹息一声,道:“你们或许知道,朕与他相识少说有二十年了。年轻时虽然穷困潦倒,可是无话不说,亲密无间,相处的十分开心。后来大周立国,我立刻授他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军权政权都交给了他,国事也都全都托付给了他,这是对他的万分信任。我从来没有疑过他,如果他恪守本分,势必传为君臣辑睦,上下一心的佳话。殊不知他变了,甚么时候变的,我从前丝毫没有察觉。等到我有所察觉的时候,他已经成了挟藩镇以令天子的权臣了。去年他辞官,各地的节度使纷纷上表挽留,你们知道其中端倪吗?”
冯道道:“据臣所知,此是他私下胁迫各地节度使上表,不过天雄军节度使王殷第一个上表,似乎迫不及待。”
范质道:“王殷是他的死党,第一个上表,顺理成章。”
顿了一顿,又道:“王殷每次出行,数百名亲兵护卫,声势之浩大堪比天子仪仗,不得不防。”
郭威点了点头,道:“当初离开邺都的时候,府库里尚有余财,王殷到任不过两年,府库就干干净净了。虽说没有贪墨之嫌,却也大手大脚。朕曾经告诉过他,没有钱就向朕要,不要盘剥民间。”
顿了一顿,又道:“王殷的事以后再说,先说王峻。他把柴荣死死摁在澶州,我们父子要见一面都难。上次回来不过三天,王峻就从郑州赶回来,疾言厉色把他赶出了京师。王峻远在郑州,怎么知道京师里的事?他没有千里眼顺风耳,只因在京师广布了眼线耳目。朕每每想到此事,都是不寒而栗。王峻究竟在皇宫内外布下多少眼线?除了监视皇宫监视朕,还监视着多少大臣?”
范质道:“王峻大逆不道,这么处心积虑,不正是为了谋逆篡权吗?陛下英明神武,堪破他的阴谋诡计,论之以罪,正当其时,天下人皆拍手称快。”
李谷道:“陛下,皇宫里要不要多派禁卫?”
郭威道:“我已经召见李重进了,要他后天再加派禁卫。你们不要回去了,就在皇宫里过节,后天早上就宣读诏书。”
冯道三人知道郭威如此安排,是怕走露了风声,逼的王峻狗急跳墙,反而弄巧成拙。郭威未雨绸缪,谋后而定,就等后天一早宣读诏书,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分寸拿捏的丝毫不差。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王峻插翅难飞,冯道等人不禁佩服的五体投地。皇宫里有吃有喝,还有太监服侍。冯道三人乐得忙里偷闲,就等后天到来。
后天一大早,王峻带领众文武大臣进殿。陈同和颜衎于宰相之位志在必得,昂挺胸,左顾右盼之间趾高气扬。过了一会,郭威入殿,王峻带领众大臣行礼过后,道:“陛下,范质和李谷庸庸碌碌,身居相位而毫无建树。陈同和颜衎精明能干,为官以来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可为宰相。范质和李谷才不配位,该当贬官,由陈同和颜衎代替他们为相。”
如果范质和李谷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势必手足无措,方寸大乱。然则定罪的诏书就揣在范质怀中,王峻倒台在即,两人犹是气定神闲,从容不迫。
郭威不置可否,道:“今天有件大事要先说,范相,宣读诏书。”
范质拿出诏书,走到丹墀下,念道:“中书门下平章事、枢密使、平卢节度使王峻,虽居高位,然不思忠心报国,结党营私,藐视皇权,屡屡胁迫天子,不臣之心昭然若揭,着即革除所有官职,在家待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