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石守信快马而来。他跃下战马,道:“你们出手也太快了,怎么不等到我来再动手?”
韩重赟笑道:“不是咱们要抢你的功劳,是你太慢了,怨不得咱们。”
石守信道:“我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当真可惜。”
惋惜之情,形于辞色。赵匡胤道:“战机稍纵即逝,不能等人。虽然你没有赶上杀敌,不过不要灰心,烧毁南唐水军营寨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王审琦为了逗逗石守信,故意大声道:“都虞候,烧毁南唐水军营寨,可是一件大大的功劳,你让他做,也太偏心了。”
众人跟着起哄,都要去烧毁营寨。石守信笑道:“你们眼红了是不是?告诉你们,这件功劳独一无二,你们谁也不要跟我抢。”
话犹未了,早已拿起火把放火了。顷刻之间,南唐水军营寨火光四起。不移多时,梁倾栏覆,偌大一座水军营寨化为了灰烬。
这天李谷来到行宫,行礼之后,道:“附近百姓要向陛下进献豆腐,不知陛下见不见?”
柴荣一面查看地图,一面笑道:“百姓们为甚么要进献豆腐?”
李谷微笑道:“百姓们说陛下比李璟好,想借着进献豆腐的时机目睹天颜。”
柴荣道:“李璟虽然胸怀大志,但是优柔寡断、眼高手低,虽然攻灭了闽楚,但是叛乱此起彼伏,疲于用兵。前年金陵大火烧了一个多月,府库损失殆尽。去年洪灾肆虐,到处都闹饥荒。再加上他穷奢极欲,大兴土木,建造宫殿。方方面面,都要用钱。钱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捉襟见肘,没有钱的时候就想到了百姓。想到百姓却不是要施以恩泽,而是想方设法的盘剥。甚么设置盐铁榷场,推行军田,苛捐杂税,无所不用其极。”
李谷道:“李璟虽然文华风流,才思华瞻,但是不恤民力,虽算不上暴君,但也绝非好皇帝。陛下趁虚而入,用兵正当其时。”
柴荣道:“他是生在富贵之乡,没有吃过苦,不知道寻常百姓家的难处。其实朕现在用兵,即是专挑南唐虚弱的时候动手,也是凑巧。世间的道理,你对人好,人家也记在心里,这也是真心换真情罢。百姓们好心好意进献豆腐,朕当然要见。”
李谷道:“臣这就领他们进来。”
柴荣点了点头。
李谷走到行宫外,对等候的百姓道:“陛下传见,都跟本官来罢。”
这群百姓有十五六人,除了一名壮年男子手捧一块热气腾腾、方方正正的豆腐之外,其余皆是五六十岁的老者。越过行宫正门,来到小殿。李谷道:“这是皇帝陛下,你们见礼罢。”
众百姓都跪下行礼。柴荣微笑道:“都平身罢,大家坐下。”
众百姓神情拘谨,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不该坐。李谷笑道:“陛下赐坐,都坐下罢。”
柴荣道:“是啊,这不是君臣朝会,朕还想和你们好好聊聊,不要拘礼,都坐下来。”
能与天子相对而坐的皆是重臣勋贵,布衣百姓能坐在天子对面,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众百姓小心翼翼坐下,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有人心怀忐忑,有人倍感荣耀。
柴荣走到那壮年男子面前,看了看又闻了闻,那块豆腐洁白如玉,豆香浓郁,问道:“这是你家自磨的豆腐?”
那男子道:“回陛下,正是刚刚磨好的豆腐。”
柴荣笑道:“乡亲们送豆腐给朕,可真是礼轻情意重,朕今天高兴,请乡亲们吃豆腐。”
李谷当下传来禁卫,道:“陛下要宴请他们,把豆腐做成菜。”
那禁卫端了豆腐出去。柴荣问道:“李相可知道豆腐的历来?”
李谷道:“豆腐相传乃西汉淮南王刘安偶得而成,刘安好道,欲求长生不老之术,不惜重金礼聘方术之士,其中有名者有苏非、李尚、田由、雷波、伍波、晋昌、毛被、左昊八人,号称八公。刘安与八公登北山造炉,炼仙丹制妙药,以求长寿不老。取山中珍珠、大泉、马跑三泉清冽甘甜之水磨制豆汁,以豆汁培育丹苗。无意之中,盐卤落入豆汁。可就这么阴差阳错,神奇的事情出现了,豆汁化成了一片芳香诱人,白白嫩嫩的物什。取而食之,竟然美味可口,于是美其名曰‘菽乳’,其后又称为豆腐,这便是豆腐的由来。”
他娓娓道来,绘声绘色,众百姓频频点头。
柴荣颔道:“刘安寻求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未得,却误打误撞做成了豆腐,这可真是有心莳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转头又道:“乡亲们平日做甚么营生?”
一名灰衣老者道:“咱们这些人都是吴家村的,都以务农为生。”
柴荣问道:“你家有多少田地?”
那老者道:“我家有田地五十多亩。”
柴荣颔道:“五十多亩田地,不算少了,看来你家倒也殷实。”
那老者叹息一声,摇头道:“陛下有所不知,苛捐杂税,名目繁多,虽然家里薄有田产,可是种出来的粮食,十有八九交给了官府。表面上光鲜,可是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当真有苦没处说。”
众人当下纷纷诉苦,虽然七嘴八舌,但是都指摘官府盘剥厉害。李谷道:“你们一个一个说,这么七嘴八舌,陛下究竟听谁的?”
柴荣道:“李璟穷奢极欲,任用奸臣,视苍生如奴役,置民瘼于不顾,敲骨吸髓,任意盘剥,实乃昏聩之辈。南唐百姓水深火热,深受荼毒,朕每每思之,心若刀剜。因此不惜举兵,吊民伐罪。”
众百姓听了这段文绉绉的话,不明其意。李谷道:“陛下的意思是,李璟盘剥欺压你们,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陛下心怀仁慈,眼见南唐的百姓们受苦受难,心中泣血不忍,于是攻打南唐。”
柴荣颔道:“朕攻破南唐之后,你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众百姓喜形于色,纷纷叫好。柴荣又道:“君无戏言,你们回去之后,转告家人族人亲戚朋友。朕爱民如子,只要是大周的疆域,一定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顿了一顿,又道:“李相兼着判寿州府事,有甚么不便,尽可向他诉说,他若不为你们排忧解难,朕就责罚他。”
那老者道:“李相公不辞劳苦,每天走家串户,嘘寒问暖,是个好官。”
柴荣点了点头,又道:“现在大军在围攻寿州,倘若有兵士敢仗势欺人,你们不要害怕,只管告到朕的跟前,朕一定军法从事。”
那老者道:“你可真是好皇帝!”
余人纷纷应声附和。柴荣听多了朝臣们歌功颂德,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粗俗的赞誉之辞。虽然说辞粗俗,然则比起那些引经据典、骈四俪六、修饰词藻的话,更加深入人心。其实于天下百姓而言,不论柴荣还是李璟,谁的恩惠多,谁就是好皇帝。大周与南唐,又有甚么分别?
柴荣道:“乡亲们家里还有余粮没有?”
那老者道:“李相公高于市价两成收购粮食,咱们除了留下一点,多的都卖给李相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