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曾在心中描绘的金色麦浪、饱满的果实,如今在旱情的威胁下,变得遥不可及。
望着簸萁口里那一大片的土地以及那一大片的水,却无法加以利用,任敏一的心里焦急万分。
许卫国也跟随任敏一来到了这里。只是今日,一向争强好胜的他,此刻见到这灾情,又听到人们的议论,有些羞愧。
他不由自主地站到一个角落里去。
父亲在卫国的心目中,一直是反派的存在,他几乎是像痛恨鬼子一样得痛恨自己的父亲。
解放锦县的时候,卫国亲自向上级请缨,要把许荣斌的队伍打个落花流水,要活捉许荣斌,将他交给人民政府,让他受到人民的审判。
可是,已经成熟长大的许卫国,在锦县的这几个月来,听到尽管有人在骂许荣斌,可也有许多人维护他,人们对他褒贬不一。卫国的心理防线动摇了,他无法评判自己的父亲了。
任敏一转头看向身后一位高瘦的戴眼镜的老者,这位老者正是上级部门派来的水利工程专家——郎高远老先生。
郎高远身穿一件灰色的中山装,头有些花白,但眼神却依然锐利。
他推了推眼镜框,无奈地摇头,叹息道“在这大平原上用焦土堆积的山,还有这么多的水,都是在地平线以上,实在是不敢轻举妄动啊!稍有不慎,就可能引更大的灾难呀。”
任敏一听罢,更是一筹莫展。
正在此时,有人前来报告任敏一道“县长,省里听说了簸萁口的事,派人来了。”
“什么,省里来人了?”
任敏一满脸吃惊。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不知道省里派人来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省里派来的这位专员叫刘建明,他身穿一身笔挺的西装,戴着一副墨镜,显得十分帅气。
刘建明面容冷峻,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犀利。他紧紧盯着簸萁口里,那波光粼粼的水面,问道“听说,这簸萁口当年是由许荣斌监工建造的?”
任敏一点了点头,道“听说,当年许荣斌为了修建这簸箕口,好几个月没有回过家。”
刘建明道“他后来利用这簸萁口的特殊地形,消灭了松本太郎的一支部队?”
任敏一点了点头,“是。”
刘建明道“许荣斌既有本事建造这样一座毁灭性的工程,就不会让这座工程对人民来说,变成危险存在的,他一定还有其他的利用渠道。”
任敏一惊异地看向刘建明,“刘专员认识许荣斌?”
刘建明笑而不答。
许卫国见大家围在这簸萁口处,商量半天也没有个结论,便悄悄回了家。
许卫国怀着复杂的心情踏上了前往泡桐屯子的路。
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过这里了,一路上,熟悉又陌生的风景不断在眼前掠过。
记忆中的泡桐屯子仿佛被时光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纱,如今再次走近,竟让他生出一种别样的新奇之感。
当他的脚步终于踏入泡桐屯子,那熟悉的屋舍、街道一一映入眼帘。
曾经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有儿时的欢乐,有成长的烦恼,也有与父亲之间那复杂而纠结的情感。
卫国先去看了看许大个子的老房子。那里此时虽然已经破旧,但院子里没有一根杂草,显然,不知道被谁细心地打扫过。
卫国在许大个子门前站了一会儿,才缓缓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他虽然一直没有回来过,却早就听说了许府的情况,也知道自己的家有了新的大门。
离着家门越来越近了,卫国心中既期待又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见到母亲稳儿时,该如何开口,又该如何面对这个被父亲之事深深困扰的家。
终于,卫国站在了家门口。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
稳儿正和几个孩子一起包着饺子。听到门响,稳儿抬起头,看到卫国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欣慰。
卫国看着母亲,嘴唇动了动,过了许久,卫国才艰难地开口道“娘,我……我回来了。”
卫国以为,母亲会责怪自己,“过年为什么不回来看看?你爹都死了,你为什么都不肯见他一面?”
卫国等着这“暴风雨”
的来临。
可是稳儿只微微点头,眼中泛起泪光,说出口的话竟然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卫国所有担心的一切都没有生。
稳儿将李思泡和李思桐拉到卫国面前,道“卫国,来见见,这是你舅舅家的两个儿子,”
又转身对这兄弟俩说道“思泡、思桐,这是你们的大哥,许卫国!”
卫国一愣,他好像没听说过舅舅成亲呀,哪来这么大的儿子?
不过,此时也不好问,见这两兄弟都给自己行礼,便拍了拍他们各自的肩膀,答应了一声“哎!”
卫国又看见卫民和常月、常亮都在,便问道“你们三个怎么没去学校?”
一家人都沉默了。
卫国有些明白了,他终于绷不住了,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道“娘,这些日子,我心里一直很乱。我爹的事情,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稳儿微微叹了口气,她明白,她懂!
沉默了一会儿,稳儿眼神坚定地看着卫国说“卫国,你爹他不是坏人。这么多年,他做的那些事,总有一天大家都会明白的。”
卫国看了看母亲,突然问道“娘,您听说过刘建明这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