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嘛,这都是酒惹出来的。明天我就要报告典狱长,他会把你们整治得好好的。我闻到啦,这儿有酒味儿,”
女看守说,“你们小心点儿,把东西收拾掉,不然要倒霉的。可没工夫给你们评理。各就各位,都给我住嘴。”
可是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住嘴。两个女人又对骂了老半天,互相追述是怎样开头的,是谁的过错。最后,男看守和女看守走了,两个女人才渐渐安静下来,准备睡觉。老婆子跪在圣像前祷告起来。
“两个苦役犯凑在一块儿了。”
红头女人忽然用沙哑的嗓门儿在床铺的另一头说起来。每一句话里面都夹杂着极其巧妙的骂人话。
“你小心我再收拾你。”
科拉布列娃马上也回嘴,也夹杂着类似的骂人话。一会儿两个人又不作声了。
“要不是他们把我拉住,我早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啦……”
红头女人又说起来,不要多等,又得到科拉布列娃同样规格的回敬。
然后又是时间长一点儿的间隔,然后又是对骂。间隔时间越来越长,最后,完全静了下来。
大家都躺下了,有几个已经打起呼噜,只有一向都是祷告很久的老婆子还在对着圣像磕头。还有诵经士的女儿等看守一走,就下了床,又在牢房里来来回回走了起来。
玛丝洛娃没有睡着,老是想着自己如今成了苦役犯,而且人家已经有两次叫她苦役犯一次是包奇科娃,另一次是红头女人。可是她怎么也不习惯这种叫法。科拉布列娃原来背对她躺着,这时翻过身来。
“我真没有想到,一丝一毫也没有想到呀,”
玛丝洛娃小声说,“别人干了坏事,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什么也没干,却要受罪。”
“闺女,别难过。在西伯利亚,人也能活下去。你到了那里也不会完蛋。”
科拉布列娃安慰她说。
“我知道不会完蛋,不过总是太屈了。我一向好好儿过日子,不该遭这份罪。”
“人拗不过上帝呀,”
科拉布列娃叹着气说,“人是拗不过上帝的。”
“我知道,大婶儿,可总是难受呀。”
她们沉默了一会儿。
“你听见吗?这是那个骚货。”
科拉布列娃这样说,是要玛丝洛娃注意那边床上响起的奇怪的声音。
这声音是红头女人强忍住的痛哭声。红头女人哭的是,刚才挨了骂,又挨了打,她非常想喝酒,又不给她喝。她哭的还有,她这一辈子除了嘲笑、侮辱、打和骂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见过。她想找点儿安慰,就回忆起自己跟工人菲吉卡·莫洛江科夫的初恋。可是一想起那次恋爱,也就想起那次恋爱是怎样收场的。那个莫洛江科夫有一次喝醉了酒,为了开玩笑,拿明矾抹在她身上最敏感的地方,然后就看着她疼得把身子缩成一团,跟同伴们一起哈哈大笑。那次恋爱就这样结束了。她一想起这事儿,就觉得自己可怜,而且以为不会有人听见,就哭了起来,哭得像个小孩子,又哼哼,又吸鼻子,还一下一下吞着咸咸的泪水。
“她真可怜呀。”
玛丝洛娃说。
“可怜当然可怜,可是别来捣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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