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斩草要除根,大家心中都是有数的。
拉低的伞檐,遮挡住从云端投射而来的目光,汐然攥着卷轴的手指微微青白却沉稳着,“既然如此,最后的关头,我也能再无旁的顾忌的说说我的条件。”
声音缓缓的,浸在微湿的海风之中,竟会有种别样的温柔。仿佛当初,她轻哄他睡觉的歌谣,起承转合,生涩而缱绻。
兴许她自己也未意识到,大多的时候她的声音都是温柔着的,只是表情的冷淡遮掩了一切。
“卷轴融在我灵魂之内,早便成了一体,若是想要强抢必当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灵魂炼化,花在上头的时间少则一年,多则十年。十年之变,风险如何该是很难说清楚,兴许功亏一篑,徒为他人嫁衣。而我最后的希望不过是在卷轴交易完成之后,海魔能立即离开此片海域,莫要伤我族人。”
望了一眼肩头的小仓鼠,“至于对我的处置,卷轴被剥离本就是重伤。精神受创后,兴许神智都会不清,成却海魔的口粮再合适不过了。”
阐述告一段落,顿了顿,“若是答应。”
握着卷轴的平平举起,“则并无怨言。”
那一刻,抬起的眼直直望进玖言的眸中,漆黑而沉寂,干净一如高山冰雪,再无一丝旁的情绪。
最后,她只想护住容尘,再无别的需求。
听得汐然的一番言论,云中之人沉默了一阵,忽而像是施舍一般道,“主上说她答应了。”
玖言面上终于有了丝反应,掀起若扇的眼睫,端立与云海之上漠然将她瞧着,第一回的开口,语调缓慢,“汐然族长不担忧我会言而无信么?”
汐然将小仓鼠从肩头拉下,拎在指尖,言语间却是对着玖言,“我猜想你对我实在不大了解,不然又怎么会以为卷轴才是我的逆鳞?”
神色恢复了以往面见生人时的疏离,汐然将伞檐抬高,恰好倾泻一道阳光散漫,她琉璃似的眼中是阳光无法照射温暖的墨黑,浓稠得散化不开,唇边的笑亦是冷若冰霜,“在确信卷轴并无我所做的手脚之前,玖言,你最好莫要动他。”
“他”
指的是谁,相视的两人彼此心知肚明。
汐然寂然的眸光望上玖言最后一眼,便是了无留恋的移开。已是这样敌对的局势,纵然她对他并无多少恨意,却也必然如此,两厢冷然带刺的言语,建立起自己防备的底线。
从他离去的那一刻开始,就过往的一切就成了她一厢情愿,傻傻赔上一切的笑话。除此之外,再无意义。
不动声色将拎着的小仓鼠丢到高高的雪堆之中,脱手的那一瞬,手背却被它尖利的爪子嵌入,死死抓着。甚至于惊怒,张开的利齿一口咬在她的指尖,鲜血溢出,在它齿边凝集成滴。
见它倔强表情下隐隐的泪光,汐然终于是缓了缓神色,将小小的它合在掌心揉了揉,低声用只有彼此可闻的声音道,“帮我将小银藏好。”
九深海魔缓缓退出了海滩,周遭的海域色泽也不再灰黑,然隐隐飘荡的血腥之气却愈发的浓烈。
藏着云中的人是个急性子,尖细着嗓子道,“时间久了我也没法再控制九深海魔,你若不想看这提前变成人间炼狱,就快些将卷轴给我。”
汐然听得他如此说,自然也不再废话,微微一扬手,卷轴便脱手而出。
看似轻松的脱离,阳光所不能及的地方,汐然的脸色霎时变做吸干血色一般的惨白,目光却仍追随着卷轴离去的方向,一点点的,直到眼前的光芒被空茫吞噬殆尽,仍是徒然的睁着眼瞧着。
她方才听见,小银,在哭?
依靠在肩上的伞因再无法掌控而垂落,九深海魔一声亢奋的长鸣,适好的挡住汐然压抑得极低的咳嗽。
不知是晕眩还是恍惚,眼前灰蒙蒙的一片,只剩极其模糊的影像。海浪滔天,黑色的雾霭席卷而上,就像蓄势扑来的巨兽。因为看得不清,雾霭之中妖异血光更显诡异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