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汽车在林荫大道上一路奔驰,不久之后,汽车便在一座极富古典色彩的建筑前停了下来。
下车之后,张子阳现这栋建筑正是先贤祠,只见二十二根石柱上支撑着一道巨大的三角楣,其中雕饰有神话中的人物与故事主题,而最引人注目的,乃是那句着名的铭文献给伟人,祖国感激你们!
张子阳理解了吴天昊的良苦用心,他把自己带到这里,无非是希望自己能以先贤祠中所供奉的伟人为榜样,立大志,干大事,他初来巴黎之时,曾在先贤祠外伫立良久,倾听伟人们的声音,而今重来此地,他自是希望能一一拜访这些伟人。
吴天昊看到张子阳脸上流露出一副钦慕的神色,脸上露出了微笑,他说道“先贤祠里塑供奉的是法国精神的先驱伏尔泰、卢梭、雨果……这一个个熠熠生辉的名字,照亮了法兰西的史册,你看先贤祠的正面,是不是很有罗马万神殿的风韵,不错,这里正是法国人心中的万神殿,今天我们一起去拜访一下这些人类精神的先导。
他们一同走上了台阶,每走一步,张子阳的心都不禁跳动一次,他感觉自己正一步步地走向天堂,心中升起了从未有过的崇敬仰慕之情。
他们先来到了伏尔泰的棺木前,见到了那个着名的盒子,张子阳曾经从很多地方读到了那句经典的名言“这里是我的心脏,但到处都是我的精神。”
在十八世纪法国启蒙运动中,伏尔泰无愧为一名伟大的舵手,那是人类自文艺复兴之后,又一次深刻的思想解放运动。面对专制日盛的统治,伏尔泰以笔作剑,极尽辛辣的嘲讽,他的每一个微笑,便是一把把光明的利剑,他的一本书,便是一座座喷薄待的火山。“十八世纪是伏尔泰的世纪!”
毫无虚妄之词,张子阳的脑海中涌现出伏尔泰充满传奇的一生,不禁悠然神往。
离伏尔泰不远的地方安放着卢梭的棺木,这是启蒙运动的另一座大山,法国人给他的礼遇甚至比伏尔泰还要高。只见其棺木中伸出一只手,紧握火焰,在法国人的心目中,正是这把火焰点燃了启蒙运动的灯塔,点燃了法国大革命的导火索。
伏尔泰和卢梭一生都在争吵,伏尔泰咄咄逼人,卢梭则谦和含蓄,然而卢梭一旦提起笔来,伏尔泰也是无可奈何。伏尔泰曾经嘲讽卢梭,说看完其作品,人们会用四足走路,其激烈程度不亚于对当政者的嘲讽,卢梭只能无可奈何地说“如果我不会读书,也不会写字,大概要比现在幸福得多……”
两人死于同一年,死后,法国人仍然将他们安放在一起,自然不是希望他们无休止地争吵下去,只盼一个民族能够永远像启蒙运动时代那样富有激情和斗志。
两人来到雨果的墓前,这里比起伏尔泰和卢梭的棺椁,显得朴实无比,雨果曾高举浪漫主义文学的大旗,其一生纵贯十九世纪,与伏尔泰似乎一脉相承。其作品之博大,思想之深邃,灵魂之崇高,不亚于伏尔泰和卢梭两位伟人。他生前即饮誉全球,特别是到了晚年,更是享受了无上的尊荣。
而当雨果逝世,却是希望用穷人的灵车将其运往墓室。法国为他举行了国葬,不止于感谢他创作的伟大的作品,更在于感谢他为贫苦人民所做的一切,他以仁爱万能的人道主义而永垂不朽。
张子阳默默地吟诵着《惩罚集》里那些极富战斗色彩的诗句,心潮汹涌澎湃。然而他不能接受的一个现实是,巴尔扎克没能位居先贤祠中,巴尔扎克是他最崇拜的作家,难道他的成就竟比不过大仲马和左拉等人?他将自己的困惑对吴天昊说了。
吴天昊说道“法国人做这样安排是有原因的,他们选择的乃是那些最能代表法兰西精神的人。尽管巴尔扎克着作等身,成就斐然,然而他的作品中所掘的乃是社会中那些丑陋的东西,他犹如一名外科医生,对社会底层层解剖。人们自然不太喜欢手术室里的那种场景,而大仲马和佐拉的人,他们或者是在作品中追求自由、平等、博爱,或是身体力行地为正义呐喊,也许这便是原因之所在。”
张子阳默默地点了点头,然而他心中仍然觉得不服,不住地为巴尔扎克喊冤,因为正是巴尔扎克的作品,把他引向了文学的道路。
在先贤祠的这两个多小时里,张子阳的心灵接受了一场空前的洗礼。虽然在巴黎这样的城市,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引人驻足思考,然而只有站在这里,站在这座殿堂之中,内心的震撼才会无比地强烈。
张子阳的内心不觉涌起一种隐秘的愿望假如有一天自己逝去了,会安息于何处?会是这样的一个所在吗?
离开先贤祠,吴天昊不无感慨地说道“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对文明的崇敬至于此,对精神成果的重视至于此,实为人民之福荫,国民之大幸。想我泱泱中国,其文明成果不逊于任何民族,然而比起很多国家来,我们对知识的尊重则远为不及。先贤祠只不过是一个符号,然而从这个符号中所传达出的,乃是这样的讯息真正的伟人,并不是横扫八方,傲视天下的统治者,而是以自己的精神,以自己的灵魂为世人谋福利,为世人指明方向之人。那些红极一时而于民众毫无作为之人,岁月会将他们如黄叶一般扫荡,堆入历史的尘埃中。什么样的人才是伟人?历史早已给出定论,我希望总有一天,在我们的国家,亿万民众会真正地践行那句话尊重知识,尊重人才!那时,在中华大地上,必将树立起一座座庄严的丰碑,以民族的名义,以民族的笔调,刻下一个个先贤的名字。”
张子阳听着这些话,内心虽也震动,然而他的理想并不像吴天昊那样远大,他从中国来到法国,感觉便是从乡村进入城市,中国留给他很多不好的回忆。因而他的爱国心自然也就没有吴天昊那般强烈,他更多的是在乎个人的荣辱,而不是家国的兴衰,所以吴天昊的慷慨话语并没有引起他太多的共鸣。
随后,他们还一同拜访了雨果在孚日广场的故居,雨果是吴天昊最喜欢的作家。因而此次参观,吴天昊主要以自己的朝拜为主,有一种偏见告诉他,凡是喜欢文学的人,应该都会喜欢雨果这样的作家,好在张子阳并不是那么地讨厌雨果。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偏西,吴天浩邀请张子阳一同回家吃晚饭,他说“子阳,明天我们就要回中国了,此去不知多久才能复返。珍妮在家准备了晚餐,跟我回去吧!”
张子阳很为难,他不愿意违背吴天昊的心意,可是他更不敢面对珍妮。他想了一下,说道“我还是不去了吧,晚上学校有点事,我得赶回去。”
“能不去吗?”
吴天昊很失望地问道,“这一天都没听你提起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