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孤寒设阵布法,开始为医治乐韶歌做准备,他便自来熟的帮着忙前忙后,俨然已是半个主人了——和当年做派也没什么区别。
入夜后他便备下好酒,邀乐韶歌饮酒赏月。
乐韶歌和他其实也不算熟。不过——她走了七次“往事历历”
,一次次的审查内心、追问困惑,破去迷雾层层剖析,所见幻境也随之一次次的变更,却每一次都有倚马千言这个看似无可无不可的书修。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于是她欣然赴约。
她到瀑布之侧的竹亭时,书修正踞坐在崖边孤石上看月亮,手边二三空坛,膝上还抱着一坛,显然闷酒已喝了有一会儿了。
听闻人声,随手往旁边一指,“坐。”
乐韶歌便在空酒坛旁坐下,问道,“凭修士能为,也得借酒消愁吗?”
倚马千言道,“我们书生自古以来便爱借酒浇愁,我这是传承祖业。”
“修士识得醉酒滋味?”
“……”
书修似是有些郁卒,“这么说来,你醉过?”
乐韶歌稍有些遗憾,“入道之后进境太快,待到能饮酒的年纪,酒已不能醉我了。”
书修道,“我和你相去也不远——我生来就是不能醉的体质。”
乐韶歌道,“哦。不过,我师门有奇药忘尘寰,服用之后物我两忘,不知今夕何夕。据说就是醉酒的滋味。”
书修道,“那你可还记得服药之后,自己想了些什么?”
“只记得做了一场黄粱大梦。”
乐韶歌道。
“可还记得梦中发生了些什么?”
乐韶歌仔细回想,“梦中似是遇见了什么人,陪我一道遨游在山海之间。我们似是约定日后重游……其余的便不记得了。”
书修又问,“那么,你可知道萧重九服药之后,梦见了些什么?”
乐韶歌愣了一愣,反问,“你知晓?”
书修道,“是——他在梦中踏入桃源,忘却一切恩怨情仇,偏执野望,过上了内心渴望的生活。师门友善,人心纯净。虽时有罪愆,却世道公正,一切皆可摊开在阳光之下。他凭品行与能为获得认可与尊重,并遇到了最理想的姑娘。他觉着如此世间便是他毕生所求,纵平淡如水,亦足慰藉。然而当陆无咎一剑刺来时,一切便如梦幻泡影般破灭了——世界再一次向他证明,善良本身不足以守护善良,公正本身不足以守护公正。唯有以力量和强权弹压世上一切邪恶,成为执敲扑而鞭笞天下之人,才能实现真正的‘桃源’。”
乐韶歌失笑——果然,她的死去、香音秘境的陷落,不过成全了萧重九一场红尘迷梦。
“如此得天独厚的阅历,却只换来这般贫乏的领悟。真是可惜”
她笑道,“修士被他的觉悟打动了吗?”
书修抬头望月,闷一口薄酒,道,“……你看那斗转星移,世事变幻,一切有为法,究竟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