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家主的书房,檐下立着一对守卫,带着毡帽,裹在长袄里,昏昏欲睡。
万籁俱寂中,忽地传来一声呷呷呷的兽鸣,尖锐刺耳,在呼啸的北风里分外明显,只听得人毛骨悚然。
守卫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恐惧之色。
又觉头上一凉,伸手一摸,才发觉头上的毡帽不知何时已经不翼而飞。举目望去,在暗穹中看见一片漆黑的影子,不远不近地盘旋在上空。
等那片黑影伏低,原来是只大鸟,口中叼着的,不是他们的毡帽又是什么?
守卫以手捂头,本不欲擅离职守,那只形似猫头鹰的大鸟却俯冲下来,追着他们的脑袋猛啄。
黑暗中只听得衣衫被鸟喙撕开的裂帛声,以及守卫鬼哭狼嚎的声音,那声音渐渐远了,不知躲进哪处屋檐。
等到守卫离开,江定安快步走进书房,从怀中提出铁钳,使出九牛二虎之劲,硬生生铰断了门上的元宝万两如意锁。
左右杜府正在追查所谓的贼人,既是贼人,剪锁自然合情合理。
顾不上虎口被震得微微发痛,江定安拾起落在地上的如意锁,虚虚挂在门上,迈步走入杜问嶂的书房,还不忘反锁了门。
依着杜婥告诉她的排序,她很快在满墙的插架中找到了五百一十二卷木牍,以及第三百册简册。
这已经是最末的位置了,哪里还有木牍和简册?
江定安凝眉,环顾这间书房。这是爹爹当年的书斋,她幼时在这里读过书。
至于这满墙的插架,她当年并未见过,大约是杜问嶂后来新置的。
她定睛细看,发觉最顶上插架之间的隔板似乎要更宽些。
抬手够不到,四面无所凭依,她便踩着杜问嶂的太师椅,踮脚伸手,用铁钳前端在隔板上划了一道。
一划即破,果然有夹层!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划破夹层,从中取出了一本简册。
又照葫芦画瓢,在紧挨着五百一十二卷竹牍的夹层取到了一张竹牍。
令江定安耐罕的是,两者都是空白一片,并无只言片语。
她将空白的竹牍和简册都放在角灯下,不过须臾,两件物事都缓缓浮现出字迹。
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这十年来,参与以虫入香的人家。
哪家出了银子,哪家出了力,哪家负责找人供虫子寄身……
桩桩件件,令人骇然。
这上面一段短短的文字,饶是江定安,都不免微微愣神——乾元十年,事成之后,赠郡守明载舟百亩山麓,各处香号的三成利润。
下面还附有地契,依次标出是哪个山头,这些山头数目庞大,甚至还包括了天柱山。
乾元十年,正是他们家出事的那一年。她从前只知明载舟是带头抄家的主审官,从不知道,原来他早就被杜问嶂买通。
不知杜筱清可曾知道,他辅佐的上级原来是这等财狼虎豹。
江定安收拾好心情,将竹牍和简册卷入袖中,草草掩盖住痕迹,又将看上去值钱的物件卷走了,伪装成贼人入室盗窃的模样,转身离开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