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日子我很快适应,早起喂马,劈柴扫地,吃完饭就浆洗衣物,饭点去厨房帮忙,谁的衣服破了我还可以帮忙缝补,直至晚上亥时上床休息,我一刻也不得闲。
谁也没想到十四岁的姑娘竟然这么能干,大家对我的和善又添了几分。
除了麻子,他见到我总是别扭地把脸仰到天上,可能只有如此,才能拉开我和他同为丑人的差距感。
孙大用常常劝我不要搞那么累,弄得他都不好意思偷懒了,我稍微懒怠些也没人会苛责我的。
可于我来说,这些活又算得了什么呢,在家里也是要干这些的,甚至更多,稍微迟了一步,还要挨打受骂,寒冬腊月被我娘泼一身冷水也是有的。
可在这里,***了活,大家都会客气地说我辛苦了,吃饭的时候我碗里小山似的的肉菜就没下去过,大家伙儿每次下山归来,还会给我带各种各样的礼物,发钗衣裙,零嘴玩具。
短短两个月,我整个人都胖了一圈。我以前几时想过会过上这样的好日子?想都不敢想。
他们每次下山,我都会跪在院中焚香祈祷,只盼他们都平安归来。
只是这天夜里,老天爷似乎没听见我的祷告,章钰两刀四个洞血淋淋地被抬了回来,麻子他们焦急地守在门外。
屋里公孙大夫正在全力救治章钰,我机械地听着吩咐,烧水倒水,拿剪刀,递药粉,看着脸色苍白的章钰,我恨不得躺在床上的是我。
「小丫头,还不到哭的时候呢,我公孙花椒在此,阎王爷就是想带人走,看我脸色也得让章钰多留一留。」
这一说,我才发现自己早已满脸泪痕,公孙大夫说得对,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打起精神,我要当好小助手,方便孙大夫救治,才能不拖后腿。
天亮了公孙大夫收起银针,松了口气,嘱咐完我怎么照顾章钰,他便揉着眼睛一摇三晃去休息了,这一夜他也是累极了,说得再轻松,我也知这是从阎王殿往外抢人呢。
「公孙大夫号称天下第一名医,果然名不虚传。」
「若不是这世道不容人,我等哪能见到这样的人物。」
麻子他们得了吩咐不许进来,在门外叽叽喳喳议论起来,气氛都松弛了不少。
公孙花椒,公孙大夫,原来他就是世人称赞的那个神医谷的神仙啊,可三年前不是说他医死了贵妃,被满门抄斩了吗?此事当年沸沸扬扬,饶是乡村孩童都知晓。
这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我眼下最重要的便是照顾好章钰,我早就看明白了,他是这个山的主心骨,他若就此倒下了,那这大家伙儿往后何去何从可真难说了。
我在檐下熬着药,听着动静麻子他们在屋里又打碎了茶盏,茶水差点泼到章钰的伤口上,这可怎么得了呀。
我冷着脸把这几个聒噪又手笨的男人轰出了屋子。
「你们若想公子快点好起来,就离他远一点,放眼天下,谁像你们这样照顾病号啊。」哐的一声我把门关上,几个大男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多言,悻悻然在院子里各自找个角落待着,却都不肯离去。
屋子里章钰嘴唇干裂,我用木勺给他喂了半碗水,昏迷中的他身体发颤,我一摸额头竟是发起了高热。
公孙大夫早就交代过,我慌乱了不过喝几口水的时间,便很快镇定了下来。
用温水不断擦拭他的身体,熬好的药每半个时辰喂一次,公孙大夫午后才过来,站在门口看到我有条不紊地照顾章钰,捻着胡须目露精光。
他诊脉以后告诉我无事了,休养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
我松了口气,满院子的人也都松了口气。
说是半个月,六七天章钰便下了地,心中仿佛有十万火急的事逼他不得不快点好起来,整日忧心忡忡,问麻子有无信鸽飞来。
每次看到麻子摇头他都是一脸的失望。
后来我才得知,他的心上人兰家获罪,二百一十八口人,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
兰家嫡小姐兰云舒被充作官妓,在送往花船的途中被人劫走,目前下落不明,章钰在找,官府的人也在找,可这个女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
章钰九死一生,也只能救出兰家主君兰沧海一命,这次出手的可是大皇子,发了狠也发了恨,铁了心,是一定要置兰家于死地的。
章钰,尽力了,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
日夜忧心,又伤疾未愈之下,章钰患了咳疾,我衣不解带地伺候在床榻边的同时,又跟公孙大夫学习了很多关于这方面的医理知识。
「丫头若是识字,定是位了不得的女先生。」公孙大夫每每说到这里,便一脸的遗憾和怅然。
我却没那么高远的志向,单是女先生这个词,都离我特别遥远,我的生活中从未有如此高不可攀的称谓出现过。
我只想照顾好章钰,他好了,大家便也好了,我又能继续每天踏实安心地过日子了。
如此,便好。
仅是如此,我便足矣。
小说《陌上花开,等君归》第二章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