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夫告诫我,近期先别见面了,否则频频刺激病人,不利于病情康复,甚至还会加重病情。
这是对我最残忍的惩罚,她认识她妈妈、她爸爸,也认识我妈妈、我爸爸,但她管我妈妈爸爸,叫“阿姨”
、“叔叔”
,她的记忆似乎停留在我们结婚前。
她甚至记得我们所有的高中同学,强子、良子、柱子、程鹤、兰兰、丽丽、芳芳、娟娟,很多同学都去医院看望她了,她痴痴地看着众人,虽然眼神惊恐,但她能认出来,也不躲避,只是呆呆的,不善言谈。
唯独不认识我了,确切地说,她把我这张脸,记成了侯杰的脸,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梦蝶每天都痴痴问:“我老公去哪里了?我老公怎么还不来见我?我还要和我老公结婚呢,我们定了日子,他怎么还不来娶我?”
周围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我的老婆啊,老公就在窗外,就在走廊里,可我不敢见你。
同学们拿出相册,指着我和梦蝶的合影,试着让梦蝶辨认,梦蝶一看到我的脸,就疯狂地嚎叫,唯恐避之不及。
她撕碎了我们在草原的合影,撕碎了我们大学的留影,撕碎了我们结婚时照的全家福。
我就在楼道里静静地听着,有气无力,抱头啜泣。
我日他大爷的,人间疾病千万种,这种记忆错乱症,唯独让我的梦蝶赶上了,她把最爱的人记成了最恶的人!
我妈妈天天烧香磕头,祈求菩萨加持,祈求泰山奶奶保佑,保佑梦蝶早日恢复清醒。
但梦蝶的妈妈却不这样认为,她提出了离婚,我岳母再也受不了这种日子了,再也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别人家的姑爷,如果当警察,风风光光,有里有面儿,说出去脸上都有光,再看看她家的姑爷,自从警校毕业后,带给全家是一波又一波的灾难。
好日子是一天没给梦蝶,接踵而至的是伤害、眼泪、各种离奇的遭遇。
现在,梦蝶精神失常了,老丈人半死不活,我岳母痛下决心,必须让梦蝶和我离婚!
谁说也不行,这个婚,离定了!
我妈妈苦苦央求,还托人去说情,我的所长老万、我二叔、强子的妈妈、魏勇军他娘,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去说情了,没用,我岳母铁了心了,必须离!
唉,离就离吧,梦蝶精神失常,岳母是监护人,其实我也是监护人,但我不能接近梦蝶,离婚这件事上,岳母可以做主。
我一点都不怪岳母,如果我是一个家长,女儿遭受了这些痛苦和折磨,我也选择让我女儿离婚,不离不行啊,再这样下去,命都没了!
双方签了离婚协议,我和梦蝶离婚了。
刚结婚不到半年,棒打鸳鸯两离散。
我妈妈于心不忍,跟我大舅借了两万块钱,送给梦蝶的妈妈:“老嫂子,这点钱,你拿着,不为别的,给孩子看病,千错万错,都是小山的错,婚是离了,我一辈子拿梦蝶当儿媳妇,我们全家对不起梦蝶!”
妈妈放下钱,哭着走了出来。
我岳母追出来,拉着我妈妈的手:“妹子,我不恨小山,只是他和梦蝶缘分不对,再这样下去,对两个孩子都不好,你们也别恨我,我觉得,分开是好事!小山,可以往前走一步,梦蝶……梦蝶……我可以照顾她……我身子骨还行,照顾一天是一天。”
我妈妈默默地点点头:“无论如何,只要梦蝶康复,咱们两家人就都高兴!”
两位老人,执手相看,泪眼盈盈。
还有一件麻烦事——王洁。
王洁深度抑郁了,盛山市裕华路派出所民警,隔三差五就给我打电话:“许小山同志,你赶紧来一下吧!王洁同志又闹事了!下午3点半,搬了个椅子,坐在马路中间,迎着太阳,表演讲!大声宣扬她和你的爱情故事,双向六车道,车都停下了,严重阻塞交通了!”
我无奈地说:“同志啊,我不是她男朋友,更不是她丈夫!没什么爱情故事!”
“可她嘴里一直念叨你啊!她怎么不念叨别人呢?她二姨也没办法了,说她晚上不睡觉,两眼直勾勾,一直说孩子没了,她要见许小山!”
这是我第六次接到盛山市民警的电话了,一次是要跳楼,一次是割腕,一次是吃安眠药,一次是把火柴头的黄磷刮下来,泡水喝,还有一次,是在公园中,晚上她躺在了长椅上,抱着一个流浪汉喊老公,流浪汉想趁机占便宜,被旁边跳广场舞的大妈阻止了,把流浪汉打了一顿,报警了。
王洁精神失常了,她二姨带她去盛山市精神病院看病,医生说她这是抑郁症、焦虑症、妄想症,三症合一。
她二姨是个普通职工,已经退休了,以前是火腿厂的员工,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钱,只能向我求助,因为王洁始终在念叨一个名字:许小山。
夜里,我和妈妈商量:“妈……”
我妈看了我一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