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赟素来坐不住,在椅子里扭来扭去,东张西望,正好刘昶前来敲门,说那塌毁石雕占据了阵眼位置,然而最大的一块过于沉重,欲请蛇王相助。
蛇王尚未开口,侯赟已经一跃而起“我来我来!小爷一人应付足矣!”
随即挑衅瞪着蛇王,蛇王摊开两手,哈哈一笑“后生可畏,足矣足矣。”
沈月檀亦肯,那少年这才洋洋得意,与刘昶一道前去搬石头了。
房中便只剩沈月檀与蛇王。
男子坐直了身,缓缓摘下面具,不羁与狂妄陡然一收,竟如同变了个人。浑厚气息深重而霸道,分明安安静静坐在八仙椅中,却宛若一头顶天立地的巨兽焦躁不安,勉强忍耐着心中血腥躁动与——暴戾。
面具下露出的面容方正刚毅,轮廓极深,与修罗众颇有不同。眼瞳则隐隐泛着金色,沉稳笑道“你都知道了?”
沈月檀反锁了门,这才肃容道“若在下所料不差,阁下便是……神猴王?亦是在下小友侯赟之父?”
男子垂目不语,两手紧攥成拳,微微颤抖,过了许久才低声叹道“想不到时隔六千年,竟然仍有一日,能与人重提旧事。”
“吾以神猴王之威名为世人所知,亦是天界二之堕天。”
一之堕天,乃天帝之子,序列第一的王子阿朱那;
二之堕天,乃令天下魔兽臣服的神猴王哈努曼;
三之堕天,乃军中最强战神,日天月天皆为其所征服的摩利支提婆;
四之堕天,乃八叶曼荼罗最受宠爱的护法童子——俱摩罗。
这便是六千年前,反叛天帝,而最终以惨败告终的暗之四堕天。
这生于修罗界的青年闻言不见半丝触动,非关镇定,不过是因为事不关己、又闻所未闻。
神猴王暗自苦笑,又难免升起些许怅然若失。
自天帝隔绝六道后,修罗众最长寿数不足五百岁,且日夜征战,魔兽无穷,横死者甚众。又有食香之神奉命断绝传说,如此代代削减,六千年后,已无人知晓四堕天之名。
也无人记得他们了。
那些如浩瀚汪洋的追随者,自六界汇聚而来,人人心怀大愿,沥血前行。甘以己身血荐轩辕,换得六道公正、盛世平安。
也早被屠戮殆尽,而悲愿却至今未曾实现。无边白骨,无穷遗憾。
神猴王问道“可有酒?”
沈月檀便取出四坛酒,那男子连酒盏也不用,拍开封泥,提坛往嘴里倒,转眼就喝了半坛,一声喟叹“虽然尝不出是什么酒,倒也无妨,痛快,痛快!”
沈月檀见他神态闲散,这才问道“天帝缘何要隔离六道?当真是为了以五界之力,供养一个天人界?”
神猴王冷嗤一声,末了又叹气,摇头道“无人知晓他的目的。”
隔离六道后,连各自修炼所用之力也各不相通,六界众生实则是代代人口接连衰减的,连天人界也不例外。唯有善见城的天人们得到了好处。
然而,举六界之力供养一个善见城,与涸泽而渔无异,善见城立于六界巅峰,又依赖于六界而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初分时天人界众生以为是好事——一统六道,受其供奉,何其风光、何其有利。
然而年复一年,众生各困于一已之界,再不相往来。“力”
也静止循环,农田地力衰竭,种不出粮食,百姓困苦,孕育后代也愈艰辛。
最初有大批臣子以为,是帝释天出于好意,不过做了错事罢了。便委婉规劝,不如重合六界。
阿朱那便是其中最信任天帝的一人。
他是天帝的长子,却并非正妃舍脂所生,更有甚之者,他并非天帝任何一位妃嫔所生——帝释天风流成性、处处留情的喜好,天人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