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隊伍後頭,還有一對年邁的夫妻,驟然而來的絕望擊垮他們的身體,幾乎都站不穩了,卻還堅持著來送自己孩子最後一程。
「放開她,讓她說。」路行雪轉過去輪椅,神色平靜地說道。
誰也不能從他的神色看出什麼,可城主的殘暴之名深入人心,哪怕他此刻情緒穩定,還是有很多人嚇得瑟縮了下,低頭不敢看過來。
河伯神色陰鬱,站在輪椅旁勸阻道:「城主無需搭理這些人,交給老奴處理就好。」
路行雪抬頭淡淡掃他一眼,「你能處理這一隊人,還能處理整座城的人嗎?」
河伯眸色一凝,目露殺氣道:「不管多少人,只要膽敢危害到城主,來一人老奴屠一人,來一城老奴屠一城。」
路行雪怔愣地看著他,片刻後收回視線。
河伯是原身母親留給他的忠僕,這些年來,死在河伯手裡的人不計其數——畢竟原身沒修為,只能動嘴,而替他執行的,絕大多數時候都是河伯。
在外人看來,河伯完全是助紂為虐,但在河伯心中,他只是一心想保護好自己的小主子而已。
但路行雪不能讓河伯動手,至少現在不能,否則今天這齣戲就唱不下去了。
此時雖然整片街道都很安靜,不見什麼人,但只要仔細看就能發現,在遠一點的地方,以及周邊那些房屋當中,都有不人躲藏著,小心翼翼向這邊張望,沉默看著這裡發生的一切。
「你說躺棺材裡的人是我殺的,那你打開棺材讓我看看。」
路行雪輕描淡寫的話讓送葬隊的人都面色一變,而那名女子更是滿臉悲憤,一副受到羞辱要跟路行雪拼命的架勢,兩個大男人幾乎快拉不住她。
「路行雪,我夫君不過是在你的馬車差點撞到孩童時,說了句公道話,你就讓人把他抓起來,活活打死……如今他死了,還想污辱他的屍身嗎?!」女子忍著悲戚,眼眶已經哭得紅腫,淚水撲簌簌落下。
聽到女子這翻話的人,也都忍不住面露悲憤之色,卻很快想到什麼,一個個默默低下頭,掩去眸中神色。
「他是個讀書人,自小受聖人教化,遇不平之事便會指出……卻不想,就此丟了性命……」
女子似乎有些說不下去,身形搖搖欲墜,很多人都紅了眼眶,卻又一個個拼命掩飾,不敢當著路行雪這位城主表露悲意,更遑論憤怒。
驀地隊伍後響起一聲哭嚎,有如失去自己幼崽的母猿,哭聲悽厲悲絕。
「我的兒啊——」
兩名老人撲到棺蓋上,一下一下拍打呼喊著,想要喚回自己的孩子。
壓抑的啜泣聲成片響起。
「路行雪你不得好死!你這樣的人不配修行,不配有健康身體,縮在輪椅上苟延殘喘就是你的報應!」
女子厲聲咒罵,絲毫不在意激怒這個殘暴城主的下場。
路行雪垂了垂眼眸,在河伯氣得要上前將這女子斃於掌下時,抬手做了制止動作。
「你確定棺材裡的人是我殺的?」
輕飄飄一句話,讓女子的哭聲一滯。
後方,扶望海眼神閃了閃。
「你現在想否認?」女子呆了呆,似乎沒想到路行雪會這樣說,很快反應過來後變得更加憤怒。
「路行雪,你殺了那麼多人,現在才來否認,不覺得太晚了嗎?」
路行雪神色不變。
「正是因為殺的人太多,所以才要把帳記清楚……殺過的我認,但不是我殺的,還是說清楚的好。」
他說這話時,不像一個穿越者在說,而像是完全代入到原主殘暴城主的身份,以一個切身經歷者的語氣說的這句話。
別人沒察覺到這語氣的差異,城牆上的扶淵,朝路行雪多看了一眼。
然而他這話聽在女子耳中,完全是狡辯,用一種吃人的目光瞪著路行雪,恨不能上前手撕了他。
路行雪與她對視,在女子憤恨仇視的目光中平靜開口道:「難道你不知道,凡死在我城主府的人,是不會留下屍體的嗎?」
準確地說,連魂魄都不會留下。
女子臉色驟然一變,路行雪那話在她聽來就是一句威脅——他不僅讓人打死自己的夫君,還想連夫君屍身也毀掉!
是啊,早聽說那些被抓進城主府的人,個個都受酷刑而死,死後屍骨無存。
一股決絕之色在女子眼中浮現,她掙扎的動作慢慢停下,抓住她的人以為她情緒穩定了些不鬧了,便也鬆開了力道。
女子突然推開兩人,猛地朝路行雪衝去,邊沖邊拔下頭上簪子。
「路行雪,你去死!」
女子瘦弱的身軀在這一刻爆發出強大力量,奔跑的度幾名成年男子都追不上,她高舉著髮簪,想要朝路行雪刺出一下。
事起突然,結束的也快。
寒光閃過,血花噴濺,都不用河伯出手,護衛揮劍砍下女子頭顱,無頭的屍身往前奔行幾步,頹然倒地——髮簪還緊緊握在手中。
頭顱跌落在地上,滾了幾下,滾到路行雪腳邊。
極度的仇恨與憤怒凝固在女子年輕的面容上。
尖叫聲四起,送葬隊伍作鳥獸散,哪怕是站在路行雪身後的一干世家,也個個面色蒼白,膽小的甚至雙股戰戰。
卻有人低頭嘴角微勾,露出滿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