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的路都是他自己选的,他只是推了一把。
取过桌面上的龙泉窑三足炉,轻薄丝绸在香炉的烟灰上的迅褶皱,须臾的火光后化为无形,只有右下角的一行苍劲字体留了下来。
[设法令其回京。]
“最后一场雪了。”
风雪携来山林中泠冽的清新空气,容从锦开窗将烧灼丝绸留下的灰烬气息散去,凭窗远眺望着山脚下繁星密布似的万家灯火,低声道。
“怎么开着窗?“顾昭端着药进来,深夜的寒风迎面拂在面庞上,他立即转过身像螃蟹似的横移过去,小心护着怀里的小碗,一边看路一边挪过去关窗,“你的病才刚好。”
“屋子里太闷了。”
容从锦眉目间的冷然迅褪去,整个人倏然间温和许多,有些抱怨道,“王爷少点些炭火吧。”
顾昭以前是从不在意这些的,他不知冷热,不会增减衣物,冬季里还穿着春衫撒欢,也认为别人跟他一样不用在乎温度变化,不过容从锦这次得了疫症命悬一线,却让他长了不少教训,简直想把容从锦捧在手心里。
卧房里一圈炭火,还被迫裹着一个厚实外套的容从锦叛逆的重新推开了一扇窗,寒风扑进温暖室内,顾昭欲言又止站在旁边有点无奈又紧张的望着王妃,怕他被冻着了。
雄雕饶有兴致的用一双锐利金眸打量着两人,霸气的在桌面上走了两步,蹲在一边歪着头用动作暗示两人接着吵,他还没看够。
容从锦:“……”
这金雕为什么总在看他的好戏?还是雌雕脾气好一些。
“走。”
容从锦挥手驱赶它,金雕百无聊赖的在室内斜飞了几下,落在侧房的碧纱橱内,容从锦回到卧房,见顾昭还站在窗前,背对着窗口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怀里的汤药,像虾米似的弓着背抵御着寒风,忽然间心底升起一点摇曳着的星光,柔和了满腔的不情愿。
“我喝药。”
容从锦朝他伸出手,顾昭英俊的面庞上迅染上欣喜以及淡淡的二愣,呆头呆脑的走过来把汤药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哄道,“一点都不苦。”
容从锦斜睨他一眼,修长手指握着青瓷汤勺,微拨弄两下,汤勺在散着熨贴热量的碗壁上出清脆响声,一股苦涩药味飘散在空气里,顾昭有点心虚的看着他,容从锦恍若未察仰喝下汤药,忍不住皱眉:“好苦…”
“不苦的。”
顾昭连忙给他倒了杯茶,展开一直紧握着的右手,“喏。”
他的手心里有一块琥珀色的糖,有清甜的糖浆浸湿了半透明的米纸,容从锦低声问道:“王爷哪里弄来的。”
“本王从望京带来的,还有好多呢。”
顾昭拍了拍自己的荷包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他喜欢吃甜食,第一次离开望京也不知道要带什么,在荷包里装了许多糖,但是大多都融在江水里了,多亏他们一路北上,天气逐渐转冷,才留住了几块糖没有变质。
顾昭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吃一块糖,想一想王妃什么时候回来,不过王妃既然已经回到他身边了,那所有的糖都可以给王妃吃。
猜猜我还有几块糖,猜对了两块都给你。
容从锦注视他片刻,毫不嫌弃的拾起像一块星星般的糖,放入口中,顾昭快活的笑起来。
容从锦走过去关窗,其实卧房也不是很热,他能接受这个温度。
“甜么?”
顾昭跟在他身后问道。
星光坠落给月色涂上一层层的柔和轮廓,天穹寂寥,室内暖煦如春,容从锦转身在长桌前拥住顾昭,双臂勾着他的脖颈仰吻上他的唇,苦涩的药香混合着浅淡的馨甜弥散在唇齿间,月亮羞怯的扯了一片轻软的云盖住自己的身影,又忍不住从缝隙里探出一抹皎洁月光窥视他们逐渐缠绵的剪影。
*
雍州疠疾的起因是蚊虫叮咬,但雍州城陈旧的排水也是问题之一,几道河渠贯雍州城,遇到大雨常有污水泛滥的情况,百姓等上两天,河水恢复清澈就照常饮用,丝毫不在乎水源被污染的情况,这才是雍州城疠疾情况比其他地方都要复杂严重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