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州是典型的亚热带雨林气候,是以虽然如今已过了十月中旬,这里却依然温暖如春。
季笙秋坐在副驾驶上,仍处在三观碎裂一般的震惊之中。
就在半个多小时前,她懵懵懂懂地披好自己的外套,就被同样换下工装的“护工”
拽出了病房,然后,在医院走廊里来来往往的病人、家属、医生护士和门禁旁的保安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逃”
了出来。
难以置信。之前绑架她的那些人,是都瞎了或者聋了吗?
和她的六神无主相比起来,李清麟显然正常得多。这个男人和从前她所熟知的毫无二致,从头至尾没表现出任何惊慌、焦虑或是逃出生天之后的喜悦,而是一如既往地沉着冷静,同时也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
不知是不是错觉,如今的他,好像比以前更阴郁了。
季笙秋下意识地望向他的侧脸。由于这次“逃跑”
实在过于匆忙和突然,李清麟的脸上仍然带着伪装——然而皮相虽然可以掩盖,骨相却不可能,因此她的注意力还是很快就被他深邃眼窝里延出来的长睫毛吸引了过去……
“哎,老李,李老哥,”
或许是因为刚才紧张过了头,这会儿精神一放松下来,她竟然百无聊赖地撩起闲来:“我一直很好奇,你的眼睫毛能有多长?得有两厘米了吧?”
李清麟专心致志地开车,显然并不想回答这个没有任何意义和价值的问题。于是季笙秋愈挫愈勇地继续撩闲:“越看你越觉得像混血,话说你爸是不是也生的特别好看?毕竟一半塔吉克族嘛。”
“……”
李清麟终于忍无可忍地闭了闭眼,语气不善道:“你有完没完?”
“什么嘛!脾气这么大,我又没吃你家大米你干嘛这么凶……”
季笙秋委屈巴巴地缩了缩身子,蜷在座椅上,余光却猛地暼见他额角渗出的几滴冷汗:“咦,天都这么凉了,你怎么还流汗……”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就在下一秒,车子骤然出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滑行出去十几米才堪堪停下,若不是有安全带拦着她差点儿就被从开着的窗子甩出去了!紧接着“咚”
的一声,李清麟身子一歪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而且,好死不死地刚好倒在了她的身上。
“你怎么了这是?!”
季笙秋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边费力地抱住他的身体一边焦急地询问。李清麟双目紧闭,上下牙关不受控制地打着颤,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开了口:
“是……毒*瘾犯了……十分钟,十分钟就好……不用管我。”
毒*瘾?难道是——
季笙秋猛然记起了越狱那次事件后,专案组曾告诉她,李清麟为了短时间内激全部体力而服用过一种名为“夜鹰”
的禁用药品。
这混蛋,真是疯了!
她气不打一处来地“啪”
地一巴掌扇了他头顶一小下:“兄弟,你真把自己当实验室小白鼠了是吧,不要命啦?毒*瘾犯了难不难受啊?送你俩字儿——活该!”
话是这么说,可当她看到李清麟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甚至连青筋都疼得暴起之时,终究还是心疼、心软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季笙秋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的上半身放平在副驾驶位上,自己则从正面伏了上去,双臂轻轻地绕过他瘦削单薄的肩膀,环住了他的胸膛,语气破天荒似的轻柔温婉:“很痛吧?我也没别的办法能帮你,如果实在受不了,你就掐我后背缓解一下吧!反正老子皮糙肉厚,没什么大不了的。”
“……”
李清麟确实疼得想死,但不知怎的,她这莫名其妙的话一说出来,他竟忽然险些被她逗得笑出声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和释然。季笙秋那张水蜜桃似清秀丰润的脸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覆在他的颈项之间,与之相伴的,是女性特有的淡淡体香……
她用自己柔软的身子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仿佛母亲搂着她的婴儿一样。这一刻,她与他之间再无半分彼此利用、相互算计,有的只是一腔赤诚、一片丹心。
季笙秋,季笙秋……
李清麟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土崩瓦解的声音。毒瘾作的疼痛慢慢的似乎也不再那么无法忍受,他却没有像以前一样立刻挣扎着坐起来,而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回抱住了她的身体。好在季笙秋并未察觉出任何异常,而是继续关切地鼓励道:“没事儿,你随便掐,我后背结实得很!看在你长得这么好看的份儿上,只要别掐出血就行,否则找你要医药费啊。”
说着这话的时候,她清楚且敏感地感觉到,有一只修长的、微微冰凉的手轻轻地抚在她的脊背之上。耳边是男人略显清冷沙哑的声音:“谢谢你,季笙秋。”
哈?
季笙秋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好端端的谢我作甚?咦……”
好像有哪里不对。有什么东西正顶在她的腿上——
她没有更多的时间遐想下去了。因为很快李清麟就一把把她推开,结果又因为这一推过于用力而剧烈地咳嗽起来,吓得她赶快重新抱住他歪倒的身子:“你干嘛呀!病成这样还闹别扭,作死啊?”
李清麟勉强止住咳嗽,看向她的目光也愈复杂起来。他似乎迟疑了一下,才终于鼓起勇气,把压在心里许久的荒唐问题说出了口:“你,咳咳……没谈过恋爱?”
季笙秋一边帮他顺气,一边大大咧咧道:“我母胎单身。怎么啦,如今这世道女的三四十岁不结婚都很正常,二十九岁没处过男朋友很奇怪吗?”
嘴上是无遮无拦,可她的脸还是破天荒地红了一片。李清麟看在眼里,不知为何忽然很想再抱抱她,可他最终却只是清了清嗓子,用已经完全哑了的嗓音道:“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