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笙秋是在半睡半醒之际被推出病房的。
她所受枪伤虽然不重、也未伤及脏器,但枪伤终归是枪伤,加之失血过多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恢复体力,因而精神一直不济。李清麟仅仅出去一趟,回来时便换了身白大褂,以及和这副白大褂非常相称的脸。
“你这,哈哈哈!……咳咳!”
对着他那张平凡甚至有些丑陋的脸,季笙秋捂着肚子上的伤口笑得几乎岔气:“很久以前我就,我就很好奇,你,你,你是怎么易容的?难不成,随时随地都带着,带着橡皮泥后者石膏?用的时候就往脸上一抹?”
“安静。”
李清麟简洁明了地命令道,顺便将口罩推了上去。一路上倒是没什么异常,除了走到电梯口时几个便衣模样的男人排查了下他的工作证件,一切还算顺利。季笙秋头蒙在被子里,隐约听得盘问应答之声,心里甚是焦虑,但当下无计可施,只能乖乖地听天由命——
“等等!你等一下!”
只六个字,却吓得季笙秋汗毛集体起立。施墨湘!她怎么来了?
推车停了下来。她听见李清麟用一种带着y市本地方言的普通话道:“你有什么事?”
“检查,请出示证件。”
施墨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李清麟不耐烦地“啧”
了一声,忽然像个聒噪的家庭妇女一样大声抱怨起来:
“你们这帮警察,都特么有毛病吗,查了几次了都?!这个病人需要马上立刻转院,耽误了治疗时机死人了你们担得起吗?家属来医院闹天闹地你们管啊?起开!”
“……”
向来都只有吼别人的份儿、从没被别人吼过的施墨湘傻住了。她狐疑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秃顶的中年医生,和他那乏善可陈的脸,心中隐惑瞬间消散。医生一挣开他的手就推着手推车往前冲,空气中甚至还能传来他骂骂咧咧的声音:“妈的,烦死人了!”
直到坐上救护车,季笙秋才终于有了问的机会。她在车辆的颠簸之间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的一角,却现李清麟就坐在她身边,易容后那张奇葩的脸正对着她:“不多睡会儿?”
“噗嗤!”
听他这么一本正经地问,季笙秋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连腹部的伤口似乎都没那么痛了:“睡什么?我又不是……咳咳,不是猪,怎么可能睡得着?哎不对,咱们这是逃出来了吗?”
“嗯。”
“呼……”
季笙秋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怎么回事?刚才那些警察是来抓你的?施墨湘怎么也在那里?”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李清麟两腿岔开,手臂拄着膝盖,双手合十:“施墨湘找你们谈合作,白崇简就这么答应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施墨湘出尔反尔想抓你回去,好立功?”
李清麟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
“出尔反尔?她从一开始目标就很明确,立功受奖,飞黄腾达。警方目前虽然对我下a级通缉令,但一直没有实际追捕,直到今天……”
直到今天,风向忽然变了。只是这风,究竟又是从何处而来?
他又在出神了。季笙秋注意着他表情的变化,非常谨慎地插了句嘴:“老李,老李?你没事吧?”
“神仙打架。”
啊?什么玩意儿?什么神仙打架?这货怎么了,莫名其妙的说出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来?
“不是,亲?”
季笙秋耐着性子眨了眨眼:“你,咳咳,咳咳咳,你能不能把话说的,嗯……再清楚一点?”
“啊,啊?”
李清麟随口应了声,然后才晃过神似的皱了皱眉:“哦,你不需要——”
“知道”
两字尚未出口,季笙秋就坐了起来,冷着脸道:“姓李的,你又出尔反尔?!”
“……”
好吧,他算彻底怕了她了。“简单来说,就是高层斗法,政*策一天一变,所以底层执行起来才会无所适从。”
季笙秋愈一头雾水了。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齐木没死。”
第一句话说出来,接下来的就没那么难以开口了。李清麟干脆卸了伪装,一边摇头苦笑:“我所有的耻辱感、负罪感,到头来只是一场自我感动的笑话。”
“齐木……没死?”
季笙秋觉得,这一辈子所有的惊诧只这一天就全都用完了。她清楚地记得,李清麟当年投案自就是因为杀错了人,如今唯一的理由已经消失了,他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足为奇。只是,齐木为什么没死,难道……
“这趟浑水,我不想继续搅进去了。”
李清麟垂下睫毛,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告知她道:“我要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