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白崇简准时出现在了市看守所大门前。和他一起的还有几名法院、检察院的工作人员:他们负责见证和监督整个鉴定流程。
由于时间尚早,一些交完夜班后还没回家的民警就在食堂里用早餐。忽然,最外面的那道大门缓缓冲里打开,紧接着足有四五十之多的武警分成两列、齐刷刷从门内列队而出,看得食堂里的民警们目瞪口呆。
“这么大阵仗,难道是哪个大领导要来视察?”
“不知道……”
……
大门外,杨笑站在白崇简身后,好奇地探头看向大门里面的光景,一边问道:“白哥,出动这么多人就为了押送一个犯人,有必要吗?”
杨笑此人虽天资不高,但还算好学,性格又比较讨喜;更重要的是,他有一对背景深厚、能借得上力的好父母,因而即便古板不知变通如白崇简,也不得不给几分薄面:“因为这个人是李清麟,所以很有必要。”
“也不至于吧……”
杨笑小声嘟囔一句,然后在白崇简面无表情的注视下乖巧地闭上了嘴。正当这时,门内隐约传来铁链拖地出的声响,沉闷刺耳,令人心惊胆寒。
白崇简冷漠地注视着——对面,两名全副武装的武警分列两侧各以一条胳膊穿过中间之人的手臂按住他的肩头,直至走到近前,其中一名武警才将中间那人蒙着头的黑色布套取下以便法检两方验明正身,另一人则在法院工作人员递来的文件上签字,以示交接完毕。
“你是李清麟本人,对吧?”
法院这边的法官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态度很是温柔可亲,夹杂着一丝非常隐晦的兴奋。李清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于是女法官又问:“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里面有人欺负你吗?如实陈述,法律会保障你的基本人权。”
现场霎时一片寂静。正当所有人都为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感到尴尬时,李清麟终于开了尊口:“我自己不小心,磕伤的。”
闻言,看守所这边的人明显集体松了口气。直到坐上车子,白崇简才得以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面容、神色皆十分憔悴的囚犯,视线最后落在他额头上一圈浸出血色的纱布上,平平板板道:“骆建明说,昨天为了防范你自伤自残,他们一夜没睡。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如果不适宜鉴定,最好尽早提出申请。”
李清麟微微偏过头,隔着铁栏看向他,冷笑道:“我想不通,你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对于他们之间这诡异的对话,杨笑和车里其他几个刑警都十分莫名其妙,但谁也不敢插嘴。白崇简直视着眼前这个早已方寸大乱的男人,答非所问道:“你必须无条件服从警方,因为这是你唯一的生路。”
顿了顿,他沉声道:“务必相信我这句话,我不会说谎。”
李清麟又是一声冷笑,阖上双眼,不一言。
市立精神疾病医院位于市郊,但和看守所正好是相反的两个方向,因此即便开车也至少有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刑警们最开始还都能保持严阵以待,可人毕竟不是机器,四十分钟之后车内众人明显精神有些懈怠了——没办法,为了今天这事儿,大家伙儿都是四五点钟就从家里爬起来赶来的,不困才是见鬼!
白崇简看着他们困得睁不开眼的德行,心下甚是不屑,同时心里多少也有些警惕。他下意识地看向李清麟,后者还是保持着端坐的姿势闭目养神,四肢锁着的镣铐完好无损,也没有什么异常,便放心地转过头去,也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等一下,自己为什么也开始犯困了?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尽量保持清醒的同时又扭头看了李清麟一眼。却没想到这次一回头,直接和后者四目相对——李清麟那双水墨画似的灰色眼睛,在车窗透进来的阳光照射下,竟隐隐现出些许幽绿来。
“你……!”
白崇简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勉强打起精神来,刚想问,就听“轰”
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天翻地覆!
“本台讯:今日上午八点五十五分左右,市郊南五环外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涉事车辆包括一辆警车,多名公职人员受伤。事故具体原因仍在调查之中……”
市中心某处豪宅之中,沈重泽倚着沙懒洋洋地划拉着平板电脑屏幕,一边打了个哈欠。“喵”
的一声,一只体型巨大的缅因猫迈着优雅的步子,一路小跑跳进他的怀中,扬起下巴眯着眼任他抚弄。
“云云,爸爸要办正事,别叫啊。”
沈重泽一只手骚弄着猫下颌上厚厚的毛,另一只手拨了一个号码:“……喂?查一下a市看守所今天早上负责食堂早餐的后厨人员,谁下午没到岗。……哦豁!跑的还挺快啊这老小子!”
放下手机,他抬手看了看手表,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哎我艹,险些忘了大事!这会儿估计是逃出来了,唉,还是去一趟吧。”
Μ。δd1chΖ。com
真麻烦,可还是不能不管。
随手穿了件花里胡哨的衬衫,外面再披件撞色系外套,沈重泽趿拉着拖鞋就冲了出去。结果一出楼门口,隔老远就见着个“熟人”
在门卫室问东问西——沈重泽一见她那张脸,头就大了,当机立断猫着腰紧走几步钻进轿车里,一踩油门溜之大吉。
————————————————————————————————
白崇简是在一阵剧痛中醒来的。
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不是人,而是一个烧得正旺的火盆。入秋的北方夜里冷气逼人,他本就穿的不多,这会儿更是冷得瑟瑟抖,竟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
“你醒了?”
白崇简见了鬼似的一抬头,果然是李清麟——此刻他正坐在火盆对面,伸出双手放在离火焰不足一寸的地方,平日里惨白的脸居然被火光映出了些许血色:“水在床边,想喝自己去拿。”
“这是什么地方?”
白崇简死死地皱着眉头,挣扎着坐了起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边问,他先是打量了自己周身上下,确信除了几处擦伤没有别的毛病,心底总算松了口气,这才终于有了精神头打量周遭环境。
……一言以蔽之,脏乱不堪,狼藉一片。
“这里是垃圾场,拾荒者的住处。”
李清麟居然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白崇简扫视了他一遍,又问:“警车呢?上面的人都怎么样了?”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