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幔后面的声音立刻问:“你知道她要去哪?”
“当然。”
莫贺顿笑了,“这一个月以来,我跟着她走遍关中地区,我不但知道她会去哪,还清楚会在什么时候。”
“何时何地?”
莫贺顿道:“只有我才能抓得住她,放我自由,否则,我半个字都不会说。”
凄风冷雨,整个睢阳城笼罩在雨幕里,双忠庙屋檐下铜铃铛在夜风中摇晃,清脆的铃声透过雨帘传来,好似泪珠自天际滴落。
莫贺顿还未踏入双忠庙,就发现庙里流动着一阵阵清香——并不是供奉的沉香,而是菊香。
他疾步走到庙门口时,突然怔住,庙里只有一个人,一个女人。
曳一袭雪色衣裙,高高绾起、简洁而雅致的灵蛇髻上,别着一朵素菊。
她周围的青石地面上,摆满了丛丛簇簇的菊花,花朵傲然绽放,灿黄似金,莹白若雪。
在菊丛簇拥当中,女子正在独自起舞,轻扬袖,漫舞袂,风为伴,雨作曲。
她的舞姿绰约,身披的雪色轻纱,也在夜风里翩翩起舞,一丝一缕,如云似雾般缭绕,好像正编织着一个瑰奇绝美的梦。
只听她边舞边唱,那歌声也是极美,飘飘渺渺,和着清秋的雨声,带着种淡淡的忧郁,美得令人心碎。
歌词也是凄凉,孤寂而美丽的,叙说一个美丽的少女,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孤孤单单地在绝美的山谷中凋零。
莫贺顿没有说话,只是痴痴看着,好像也跌入这片菊色清秋的梦境中。
一曲罢,舞已住,少女悄然抬头时,发现怔怔立着的莫贺顿。
发现他依然沉默地对着她方才舞过的方向出神,显得心不在焉,就连她舞完都没有发现。
她旋即走到张巡塑像前,自神台前的供桌上取了酒坛,也不搭理莫贺顿,自斟自饮。
刚一坐下,莫贺顿却似醒悟过来,道:“好酒。”
满满一坛酒,色泽明亮,酒香四溢。
少女道:“‘坐开桑落酒,来把菊花枝。’既然来了,何不坐下,一同听雨,一同畅饮。”
莫贺顿盯着那双漆黑如夜、又亮若明珠的眸子,深吸了口气,好像在发问,又像是肯定,“你就是碧落?!”
碧落笑了,递过酒盅,就像对待许久未见的老友,道:“来,药兄,好久不见了,我们今晚好好聚聚。”
莫贺顿好酒,他当然没醉,脑子里早已警报大作,接过酒杯,凑到鼻端嗅了嗅,并未饮。“你知道我会来?”
“当然,”
碧落右手杵着下巴仰望着他,笑眯眯道:”
如今的回纥可是大唐的座上宾,你大哥回国路上,稍有不满便私杀大唐官员,即便你当真杀了贺兰进明,他们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你也知道我会来找你?”
碧落耸了耸肩,“我故意让老齐露了口风给你,十月初十,你一定会来。”
“一切都在你的算计当中,”
莫贺顿看着她纯真无邪的笑容,自己也笑了,不过是苦笑,“你诱我入局就是为了能够顺利脱身,引我过来又是为何?彻底要了我的命,好摆脱我?”
碧落悠悠道:“听说你哥作孽太多,遭了报应,这把年纪了还没儿子,要把你立为皇太弟,你的命关乎回纥汗国,我怎么舍得杀你?”
他的声音忽然变了,“你要用我挟持回纥?”
碧落眼珠子一转,道:“听说你大哥跟叛军走得很近,若能用你换得回纥助我大唐平叛,倒也不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