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世恆挑出程廷的草書:「不好。」
隨後他挑出鄔瑾的正楷:「最差。」
程廷瞪大了眼睛,滿臉不敢置信,手指悄悄一戳莫聆風后背,小聲道:「你家請的先生怎麼是個睜眼瞎?」
此處不是州學,學子多,先生少,屋內本就安靜,他說的話立刻傳入了趙世恆耳中。
趙世恆居高臨下看他一眼:「你覺得我說錯了?」
他眼中有種平靜的黑暗,仿佛是見過了世間最好的,又忽然墮入深淵,領略過兩重風景後,看任何人,任何事,都再生不起波瀾。
程廷讓他一眼看的頭皮發麻,連連擺手:「沒有,先生真是慧眼識珠,比州學裡的先生強多了。」
趙世恆搖頭一笑,問鄔瑾:「你也覺得我眼瞎嗎?」
鄔瑾也是詫異,但是聽趙世恆說話時,他用心分辨過,趙世恆並非故意為難他,而是真的這麼認為,因此認真道:「學生愚昧,不解其意,請先生賜教。」
趙世恆盯著他的臉,見他容色始終恭敬謙卑,眼跟心連在一起,通透敞亮,氣度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清和正,暗自滿意。
「既然你們已經寫了字,第一堂課,就說說字。」趙世恆走到孔聖人像前,在玫瑰椅上坐下。
他高坐椅上,三位學生正坐於地,仰望於他,使得他面目越發高深莫測,在燭火下陰晴不定,威嚴重重。
「鄔瑾的字,太怯,不敢下筆,處處掣肘,因此只能寫小字,不敢寫大字,然而小字又無大字之體格氣勢。」
「縱然鄔瑾勤勉,將字寫的十分漂亮,仍然難掩其怯,若是發解試,百中取一,倒是能過,可若是想過省試,難,究其原因,便是所用的紙筆低劣不堪,致使他縮手縮腳,長此以往,字也跟著怯了起來。」
他語氣淡然,聲音不輕不重,然而振聾發聵,驚雷似的在鄔瑾頭頂炸開。
在州學裡,他的字中規中矩,從未有講郎提過此事。
而趙世恆一眼便看出了他字里的不足,連緣由都講的明白。
趙世恆從方桌上的筆架山上取出一管宣城諸葛筆,亮給三人看:「世人都說白屋出公卿,實則不然,用此寶帚勁毫,可添其字之勁妙,若用雞毛筆,不足兩百字,必敗之。」
程廷這回認為趙世恆不是睜眼瞎了,而且比州學裡的先生更有學問,壯著膽子問:「那字要寫成什麼樣才算好?」
「墨。」趙世恆提筆道。
鄔瑾立刻起身,走至方桌邊,捲起寬袖,端正姿勢,平直持著墨條,垂直磨動。
待墨好後,他鋪開紙,趙世恆提筆蘸墨,書了一個「田」字正楷。
字是大字,規矩整齊,猶如楷樹之枝幹,挺直不屈曲,一眼便能看出是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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