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王萱露出一个快慰的笑容,转身准备回房,却看见卢嬷嬷站在阴影中,将她与裴稹之间的所有接触收之眼底。
“女郎——”
卢嬷嬷喑哑的声音中含着一种莫名怒气,那是对她的警告。
“嬷嬷,我知道分寸,那只是我的朋友。”
“不——”
她挥舞着双手,想要来抓王萱的手臂,王萱知道,如果她的嗓子还是好的,她就会说:“女郎,你久在深闺,不懂那些男人们的圈套,他们对女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根本不会把任何人放在心上。爱你的时候山盟海誓,抵死纠缠,不爱的时候比侩子手还要绝情。女郎,你是王氏嫡女,尊贵无比,你未来的夫婿,将会是天下最好的儿郎,而不是一个来历不明、行为不端的人!”
“嬷嬷,”
她张开手臂转了个圈,裙角在幽幽暗夜中绽开一朵洁白的花,“你看,我已经长大了,我同你一般高,同阿稚一样,对外面的世界有着无尽的好奇,我不是雅阁里易碎的玉瓶,也不是樊笼中只会啼叫的云雀,我会判断朋友的好坏,也在学着保护自己。”
卢嬷嬷望着她,眼中的惊诧和怒气渐渐退却,思绪飘远,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雪天。
“阿宁,阿耶替我定亲了。”
正在檐下挥剑打落冰柱来玩的卢怀宁微微一愣,旋即大笑起来,取笑她:“幼容阿姊终于要出嫁了呀,可喜可贺!家主给你定了哪家公子?是谢家平郎还是裴家十九?”
当时谢平和如今的谢玧一样,风流蕴藉,在世家之中素有贤名,年貌相当的贵女们都想嫁他为妻,而裴家的十九郎裴献,更是天下闻名的美男子,再加上动乱之际,裴家支持的萧纲势如破竹,裴献也是许多人眼中的良配。
卢幼容听了怀宁的话,反而沉默不语,半晌之后才道:“是王家的王恪。”
怀宁不再玩冰,回到幼容身边,将冻得通红的手塞进她的衣袖,却见她的袖边磨损严重,上好的丰州绸缎抽了丝,在寒风中飘摇着。
南迁之时,范阳卢氏死伤众多,家财大多遗失,她这个旁支庶女,本应该自生自灭,或者住到外头的破宅子里,是幼容阿姊开了口,把她留在自己的院中,待她如同亲姊妹。
怀宁早早没了娘亲,阿耶也不知去向,很有可能已经死在了南迁路上,嫡母不肯管她,她孤身一人,倔强地跟着卢氏的车队,举着母亲当年表演剑舞用过的未开锋的剑,喝退那些觊觎她年轻貌美身体的浪人。
幼容看见她将剑舞得虎虎生风,瞪大了眼,她自幼柔弱,连一桶水都提不动,没想过世上还有女子能舞动长剑,如同护送她们南迁的那些将士。
怀宁朝她笑,问她:“阿姊可有充饥的东西?怀宁饿了。”
她把自己午时吃剩的绿豆糕端出来,怀宁也不计较,拈起来丢进嘴里,随后扒着车前横栏,一跃而上,坐在了马车外头。
“嘚嘚嘚——”
她欢快地笑起来,用剑鞘轻敲拉车的老马,老马嘶鸣,会了她的意,飞奔起来。
“阿姊不想嫁给王恪?那你想嫁给谁?”
“非也,我只是不了解王恪,觉得有些害怕,我早知会有嫁人的这一天,并不曾把心思交给别人,徒惹烦忧。”
“幼容阿姊的人生,无趣得很。”
她这话说得奇怪,卢幼容却不以为忤,反而点了点头:“是啊,不如怀宁自在洒脱。”
“不过,如果卢家不能得到王家的帮助,下一程路过锦州,又得脱一层皮吧?家主或许是想用联姻换取一路的平安,可谁问过阿姊的意见呢?为了他们的安危,阿姊就必须牺牲自己吗?”
怀宁愤愤不平。
“其实并不是你说的那样,阿耶说,让我自己选一个如意郎君,趁着卢家还有些财力,把我尽快发嫁出去,是我看到了王家的拜帖,想到了以联姻的方式缓解卢氏的压力,才对阿耶说,想嫁王家儿郎。”
怀宁沉默着,她不知还有这样的内情,为自己的莽撞无知羞红了脸,阿姊总是在为所有人着想。之前她来到卢幼容身边时,家主得知了她的处境,还吩咐下人们对她尊敬些,她不该这样编排家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