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露两手,倒叫他个跛子白白的又得了个好名声!
李霖早已看不惯朱宫的做派,心底憋着一股打擂台的暗劲。
只是他一直苦于不能前来朱坞,无法施展身手,却不料,今年那周建老儿破天荒地打破了制衡,让他有了出头的机会……
他又岂能放过!
李霖当即俯身拾起一地碧莹莹的玉石算筹,便要迈向堂右。
他方才故意散落上好的玉石算筹,旨在羞辱朱宫简陋的竹片算筹,他就是要堂下的众学子们瞧瞧,并非悬挂蜀锦算袋之人,皆是炫耀无能之辈,便如腰佩宝剑之人,皆有一身好功夫般。
他的一只腿尚未抬起,一只衣袖却被人给拽住。
李霖的脸色便沉了沉。
他身边的这个堂弟李森,自幼胆小谨慎,做事一向畏手畏脚,半点其乃父的风范也未有。他的三叔县兵曹李霸,尽管行事粗放,浑身上下却有一股游侠之气,倒也令人敬服。可他李森倒好,谨小慎微的过了头,丁点风险也不敢冒,让他做个平庸的具文都不愿,更别说做个欺谩的假账了。
李霖暗恨,却也无法即刻就走,遂扭过脸来,斜斜睇着李森。
李森则悄声道:“二兄,这是朱鹿堂,朱坞学庐之重地,还是莫要逞强的好。”
隔着一个身位的李聪,也朝李霖递眼色,示意他切莫冲动。
李聪与李森皆见识过朱氏大郎主的本事,故此,二人极力阻拦他们这个欲出风头的堂兄弟。
李霖却暗忖,君子习六艺,无非就是礼乐射御书数,他们李家的私学虽比不过朱氏学庐,但他打小也是研习过君子六艺的,数之一道,不过是九数而已,有何难哉?
当下再不理会李森的牵绊,迈步走至堂右。
此刻的朱鹿堂,四周皆围满了翘观瞧的众学子们。位于堂前的人,靠着高台的边缘,尚能瞧得清楚,而后面的人,纵是踩踏着小杌子,由于有前面人的遮挡,也是目力所不能及。
由于算筹计算是用纵横计数,一般所占用的地方相应地就会大些,若遇到运筹的数字较大,和计算度加快时,摆放算筹便会需要更宽大的地方。所以,筹算在多数情况下,一般均摆放于地。
今日筹算的是西平县上计簿的数据,且各个数据需要累加之前积年之数,故而筹算数字多,运筹时辰长,占地面积大,是以,朱宫便选在了朱鹿堂。
其实,这也是往年的惯例。
但,朱鹿堂也有个缺点,便是四周没有墙垣,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小小的竹片算筹,就会被吹乱,影响到筹算。
可就是这一缺点,却也成了优点。
因为朱鹿堂四周可以容纳更多的一心向术数的学子们观摩。
众学子们一见县仓曹掾走至堂右,便晓得要来真格的了。霎时,人群就有些涌动。
便有学子拥挤到了东阶的阶梯之上。
洛溪一瞧,哪里等得及,立时跳下小杌子,便往空着的西阶挤去。
不料,她身形尚未站稳,朱威一个箭步就站上了西阶的阶梯之上。
随后而来的,又有朱瓒兄弟与骆氏二兄弟,只有朱盛老神在在的原地而立。
“朱威,蹲下身子,别挡着后面的人,大家也都蹲下来吧。”
还是朱忠兄长心地良善,为他人着想。
洛溪见朱威抢在她的头里,也不甘示弱,上前一步,登上最高的一阶,又一屁股坐在了阶上。
之后,神情专注地看向了堂右。
这一下,激得朱威就要作,却在他未出口时,朱瓒及时道:“莫要出声了,快瞧,李霖出手了!”
说得跟打架似的,立时分散了朱威的注意力。
不怪洛溪如此的无赖,实是此时用于计算的算筹太小,太细,即便算筹够大、够粗,以朱鹿堂大的空地,她若是离得远,自然瞧不清算筹摆放的数字。
好在李霖的算筹是碧莹莹的玉石做成,李霖虽有炫耀显摆之意,却成全了众人的一目了然。
主记韩山见李霖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便不再说什么,伸手拿起一卷竹简,高声唱道:“五千六百二十七,加,九万七千零三十八,加,一十二万零五百九,加,八千四百一十四,加,六万四千零二十,加……”
韩山一路唱下去,总有二十一个数据。
这是洛溪暗暗记下的二十个“加”
,再算上之前的一个,得出的数据。
至于二十一个数据具体是什么,到最后,她已然成为了那个掰苞米的熊瞎子。
这得有多好的记忆力,才能筹算出得数啊!
洛溪暗自感叹了句。
岂料,不止她一人有此想法,正在运筹的挑战者,县仓曹掾李霖也有此一叹:“这还叫人如何置筹,这……这分明是考人记力嘛!”
言罢,倒也干脆,伸手一拂,打乱了几行摆放好的算筹。
顿时,堂下的嗡嗡声再起。
“哈哈……就这本事也敢上堂献丑,还是一边凉快去吧!”
洛溪的耳旁响起朱威那惯有的大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