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多了件袍子,我转身对上诸儿含情脉脉的目光。“这里凉,你不要在这里吹风。”
他道。
这样的男人,为何总是注意我身边的琐事?“彭生呢?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我脱口问道。
“已经斩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还想再问,却被他打断:“桃华,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操心了,即便有什么报应,也是我的。”
报应在他身上的,就是报应在我心里,如果真有什么报应,我又如何置身事外?
“你在心疼我?”
诸儿捧起我的脸,笑弯了眉眼。
“诸儿,”
我看着他的眼睛,肃然道:“同儿和季友虽是姬允的孩子,也是我的。我要是在你面前玩弄心机,一定不是你的对手,我也不愿意这样。如今我把话摊开来和你说,只求你不要伤害他们!”
诸儿顿在那里,慢慢收紧眸子,眼瞳里逐渐失去了流转的光彩,化为一片漆黑而死寂的寒潭。他并没有收回脸上的笑容,只是看着我,幽幽地说了一句:“好啊,只要桃华想要……”
声音里再感觉不出任何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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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来得知,彭生被抓的时候在殿上破口大骂,指责诸儿乱伦嫁祸,又对天赌咒,即便死了,也要化成厉鬼找他算帐。
诸儿命人堵了他的嘴,拖去市曹斩首。
可惜诸儿只能堵住彭生一人的嘴,又怎能堵住悠悠众口。
自姬允死后,我一直呆在桐月宫里,未曾踏出半步。以前是不能,现在是不愿,也不敢。忍尤负诟,都由诸儿一人在外支撑着。同儿次年改元,我依然滞留在齐国。
强求的幸福,要背负太多的不幸。我只知道我的桐月宫里,诸儿离去,既是白日漫漫;诸儿回来,又是春宵苦短。至于宫门外发生了什么,我已经力所不及,也无心过问。
直到有一天果儿对我说:“大公主回来了。”
我慵懒地篦着发稍,问道:“半夏又回来干什么?如今她万万人之上,这是要衣锦还乡吗?可惜君父薨了,有谁来看?”
语毕,又觉得自己幼齿,明明不是真的讨厌半夏,就这张嘴,始终不肯饶人。我心说,好在半夏过得不坏,还经得起我这些酸话。
果儿弯腰贴近我,小声道:“卫国宗室公子内乱,国君被赶下台,立了他的庶兄姬黔牟。大公主和卫侯是逃回来避祸的。同行的还有大公主的庶子姬顽。”
我心一震,果儿又道:“主上在偏殿给大公主洗尘,差人来问,公主姐妹多年未见,要不要去见见?”
我半天才从半夏的境遇里缓过来,轻叹一声:“那就见吧。”
我顺手将披散的长发绾起,随意选了支桃木钗子。果儿为我捧来赴宴的礼服,我道:“不用了,只是姐妹相见,不必这么隆重。”
宫里能和我媲美的,只有半夏,以前去见她,总是盛装,生怕有半点落了下风。
如今,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驻足殿外,见诸儿位于正坐。左侧坐着一名辨不清年纪的华贵妇人,披罗带翠,遍插珠玉。我细端详,正是半夏。见她行止妖娆,又谈笑风生,这一脸的神采飞扬,若说已经失势,还真是让人无法相信。
右侧王姬,与初见时的尊荣不同,脱下那身金灿灿的行头,也就只是一个凡间女子。真正美丽的女人是无需凭借外物的,她的自信由内而外,任何珠宝都会在她面前失色,就好像半夏。王姬的美,犹如飘萍,太轻,在这乱世里,随时都会被风吹雨打去。
王姬的手始终护着小腹,已经微微隆起。我紧了紧两侧拳头,暗暗告诫自己:诸儿是国君,必须要有自己的子嗣。
我把视线转向半夏,半夏身边两名俊俏的男子,小一些的是国君姬朔,另一个就是姬顽吧。姬顽虽是半夏庶子,但年纪应该长她一些。
“怎么立在这里,不进去吗?”
身后响起小白的声音。
我回身,笑道:“不进去了,我和半夏素来不和,也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她已落魄至此,我又何必进去再给她难堪?”
我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想,以半夏的骄傲,并不需要我的同情。我若以如此随意的着装入席,反而轻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