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金人索要河北三镇之事早已在汴京传扬开来,当今亲征围困太原的完颜宗瀚所部,汴京城中不仅有许多良家子自带干粮从征,还有许多士绅捐钱遣丁以助军,若是官家这个时候答应金人条件,只怕……只怕会群情汹涌?”
“砰!”
又一个上好的青瓷杯粉身碎骨,赵吉翔的脸色都变得扭曲起来:“你的意思是,朕现在还拿他没有一丁点儿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解了太原之围,然后再眼睁睁的看着他回到汴京?”
只是还没等童贯回答,高俅便皱着眉头道:“其实也不尽然,其实行军打仗,最怕的便是令出多门,当今出征之前曾说不给阵图,若是那些将领手中有了阵图,只怕……”
童贯心中暗恨高俅多事,表面上却不得作,反而笑嘻嘻的道:“高太尉所言极是,只是当今已经说了不给阵图,太尉的法子又有什么用?就算给了,他们会听么?”
高俅捋着胡须道:“你怎么就知道没人会听?再者说,听不听的又有什么打紧?听不听是一回事儿,有没有阵图是另外一回事儿,反正蔡相也快到亳州了……”
蔡京到达亳州的度远比赵吉翔和高俅预计的时间要早。
尽管已经是八十高龄,尽管当初是赵吉翔变了心,尽管当初是被童贯和自己的儿子蔡攸一起联手排挤出了朝堂核心,但是蔡京一颗忠心向赵佶,几乎在接到赵佶旨意的第一时间就赶往了亳州。
毕竟,大宋的皇帝们确实是不杀士大夫,但是人家可以流放士大夫,然后让士大夫们在不停的流放途中往生极乐。
而已经八十岁的蔡京早已年老体衰,再也经不起这份折腾,现在有重回中枢的机会,蔡京自然不愿意放过。
为了能够再次回到赵吉翔的核心团队,蔡京可谓是尽心尽力的给赵吉翔出谋划策:“京城之中可用臂助不少,虽然白相被下狱,但是还有蔡攸和张邦昌可堪一用。”
童贯呵的笑了一声,说道:“张邦昌或许可堪一用,令公子……”
蔡京笑吟吟的捋着胡须道:“攸儿虽然对蔡某不孝,但是对官家却是极忠的。”
童贯却叹了一声,摆出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模样,说道:“可惜,白相如今已经被杀,令公子也……”
蔡京一愣,问道:“攸儿怎么了?”
童贯道:“蔡相节哀。因为东水门之故,蔡攸已经处了大辟之刑。”
《释诂》云:辟,罪也。死是罪之大者,故谓死刑为大辟。
就在蔡京心中暗恨却还抱有一丝期望,盼着自己儿子只是被宰而不是受了什么酷刑的时候,童贯又接着道:“凌迟,也就是活剐,据说仅存的尸骨还被扔去喂狗了。”
“噗~~~!”
蔡京只觉得喉头一甜,忽的喷出来一口老血之后就此栽到于地,被赵吉翔带着跑到亳州的御医抢救了好半天才缓过来一口气。
“我的攸儿啊~~~!昏君!昏君!”
蔡京一边哭一边骂:“我儿何其无辜,竟要遭此酷刑!这昏君竟连《元丰令》和《天圣令》也不当一回事儿么!”
按照《元丰令》和《天圣令》的规定,死囚被处决之前,“仍先给酒食”
,“听亲戚辞诀”
,“示以犯状”
,“不得掩塞其口”
,“凡死囚临刑叫冤者,再勘问陈奏”
,“诸囚死,无亲戚者,皆给棺,于官地内权殡,其棺并用官物造给,置砖铭于圹内,立牌于上,书其姓名”
。
这种在后世看来都称得上先进的“临刑关怀”
制度,其实早就已经被老祖宗们拿来用了,根据有史可考的资料来看,最晚也是始于唐代《狱官令》。
但是蔡攸有没有得到最后的一餐酒食不太好说,但是“听亲戚辞诀”
显然是没有的,甚至都没给蔡攸喊冤的机会——凡死囚临刑叫冤者,再勘问陈奏。
按照大宋律的规定,只要犯人临刑之前喊冤,案子就必须回重审,接触过这个案子的官员还得回避换人,以避免产生冤假错案,而且这个机会足足有三次。
到了南宋,这个机会被增加到五次不说,还有一个犯人前前后后喊了十次冤枉,结果这案子还真就重审了十回,直到最后把官司打到宋孝宗面前,由宋孝宗亲自审理并免除其死罪才算结束。
同理,就算是包黑子想在开封府的大堂上用铡刀铡人,那也必须是在犯人没有喊冤的情况下才能铡,因为犯人一旦喊冤,什么样儿的铡刀都得停下,把案子回重审,哪怕是皇帝御赐的铡刀也不行,而且包拯还必须回避。
这是大宋的仁政,领先了整个世界上千年的仁政。
但是很显然,蔡绦没能享受到这种仁政,原本应该有三次的喊冤机会是一次都没有用上,或者蔡攸用了,但是没起到什么鸟用……
而且蔡攸连让亲戚收尸的机会都没有,甚至连棺材都省了。
童贯眼看着蔡京这都没被气死,心下也是佩服蔡京的心态,然后又想办法再添了一把火:“蔡相节哀,除了令公子蔡攸被当今剐了喂狗之外,令公子蔡绦、蔡翛、蔡鞗都被赐死,听说当今在出征之前还曾有意下诏让蔡相自尽。”
这下子,蔡京也顾不得赵桓在旁边了,甚至连什么君君臣臣都顾不得了,直接就开始破口大骂:“这狗皇帝!彼其娘之!”
蔡攸死了,蔡绦、蔡翛、蔡鞗也都死了,最后一个儿子蔡脩也已经病死在潭州,他蔡京还有什么好顾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