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卿仪到了寿康居,屋里浓郁的药味熏得她嘴里直发苦,待看见床上形容枯槁的老人,更是苦进了心里,一张口便是哽咽。
“祖母……”
薛卿仪双眼通红地跪在床边。
谢氏闻声,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她的双目浑浊,只能看见一抹单薄的身姿,得要凑近了瞧,才能隐约看清对方的模样。
“可是昭昭回来了?”
听见这声昭昭,薛卿仪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当初祖母在及笄宴上为她取了表字,也是在那天,娘领着薛月娆揭穿了她假嫡女的身份,过后只有祖母还拿她当家人,唤她一声昭昭。
甚至等她伺候娘归天之后,又接她回了国公府,一如从前那般疼她爱她,还一遍遍地告诉她:“不管怎样,昭昭都是祖母最疼爱的孙女。”
可她却害祖母遭人谴责,搬去了寺庙忏悔。
“昭昭愧对祖母。”
自责犹如汹涌而来的潮水,把薛卿仪淹了个彻底,她跪下身,眼泪不停滚过脸颊。
三年前,她的乳母何氏遭人残害致死,种种证据都指向是她不满何氏替薛月娆说话,遂起了杀心,薛家人扬言要把她送去官府治罪。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整个盛京都知道国公府闹了真假嫡女的笑话,这个假嫡女还是个善妒、没良心的。
之后祖母查清真相,还她清白,却被骂老迈昏聩。
那时候她已名声尽毁,无人相信所谓的真相,纷纷谴责祖母竟然护着一个白眼狼。
国公府是勋贵世家,早年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定江山,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却因家丑外扬,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柄。
圣上于朝堂上训斥镇国公薛鸣英教女无方,薛鸣英回府便要将她送去道观常伴青灯古佛,祖母为了留下她,提出搬去寺庙忏悔。
薛鸣英记恨祖母没让他娶到心爱之人,视祖母为眼中钉肉中刺,祖母愿意交出掌家之权离开国公府,他几乎是立马同意。
后来祖母病重,薛鸣英为博一个孝子名声,才将祖母从寺中接出。
祖母曾是人人称颂的女将军,到老却因她坏了名声。
她对不起祖母。
薛卿仪跪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谢氏心疼地扶起她,摸着她的脸,一点点擦去眼泪,“不哭不哭,祖母这不是好好的吗?”
话音刚落,谢氏一通咳嗽,枯瘦苍白的脸上顿时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一双手凉得像是在冰水里浸泡过。
杜嬷嬷连忙去端药。
薛卿仪握紧谢氏的手,顺势搭上脉。
谢氏是大魏第一位女将军,年轻时征战沙场,屡立奇功,可也落下不少伤痛,尤其是为救老国公,胸口挨的那一箭。
每逢天冷,便会咳嗽不断,严重时甚至会咳血,但有珍贵药材呵护着,总归是性命无忧。
可现在,脉沉而迟,阳气不足,恐危在旦夕。
薛卿仪接过杜嬷嬷端来的药,起身要去隔壁房里取心头血,却被谢氏拉住:“心头血入药续命那都是胡诌的,既然他们百般阻挠我接你回府,那祖母只能想个非你不可的理由,让他们主动接你回来。”
可祖母眼下的情况,再喝滋阴润肺的药,已是作用不大。
唯有九转还魂草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得想办法把血加进吃食里。
“祖母可有想吃的?我去给祖母做。”
薛卿仪刚把药还给杜嬷嬷,谢氏就握住她的手。
“祖母这儿有的是人伺候,不用你忙活,你好好陪着祖母就行。跟祖母说说,你这三年在乡下庄子是如何过的?竟连下厨也会了。”
薛卿仪原先十指不沾阳春水,后来崔怀玉嫌她连醒酒汤也不会煮,就让她好好学学厨艺,结果她差点烧了厨房。
崔怀玉嫌她蠢,亲自教她,这是他难得干的一件正常事。
思绪回笼,薛卿仪垂下眼睫酝酿片刻。
她正要开口,门外突然响起着急忙慌的声音:“老夫人,祠堂那边出事了!小姐她自行请了家法,说是向薛卿仪小姐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