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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港湾(第1页)

冬去春来,眨眼是一年。河畔草长莺飞,坡上山花绮丽,暖意融融的春光让人似醉欲睡。在西州,一年四季最短大概就算冬天。即便是冬日里,但凡有阳光,人们一般很难感受得到严冬的寒意,只是昼夜间的温差较大,有些时候即便是蜷缩在被窝里还难免瑟瑟地抖,似乎在提醒人们不要忘了现在还是冬天。然而,西州春来早。春分一过,到清明前后,阳光就开始有些烫人了。夜间的宿舍,床铺也有了些异响骚动。第二天一早,满屋子横陈在各自铺位上姿态各异的肢体白肤,尽显一派春色,足与窗外盎然的朝霞斗妍争奇。

随着起床的哨声响起,睡眼惺忪的女人们还是能够利索地起床套上衣裤,到场地集合点到,开始新的一天一成不变的劳动改造。

中午,劳动班学员三三两两从地里回来,只见饭堂外墙的报栏前围着一些先到的,对着报栏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什么。张馨兰挤着凑近去看,是一大张印刷的西州行署革委会司法审判机关公布各县区公判大会的布告。被判刑人员名单一大串,字体稍小一些,要再近一点距离才能看清。她不大关心跟自己没有太多关系的事情,便退出人群转身朝平常男人们洗脸洗澡洗衣服接水的墙边两个水龙头那走去,洗一洗手,准备吃点中饭。几个男的也从水龙头那正往饭堂这边走来,其中一个有意地靠近张馨兰,向她打了个招呼:“张老师好!”

张馨兰还真没料到会有人称呼她久违了的“张老师”

,只是本能地应声:“你好!”

走过两步才反应过来,随即停住回头招呼道:“是钱医生嘛?!”

钱西来也正要走过,见张馨兰记起了自己,便驻足回道:“是啊,医务室的钱西来。你好吗,张老师?”

“哈,还遇上了老同事!我差点不敢认了,一点都看不出在学校的模样了呢!”

张馨兰感慨道,“都好吧?”

“就那样。努力劳动,努力改造。”

钱西来说,“估计也快结束了。你呢?”

“彼此吧!”

张馨兰笑笑,“听说这次‘解放’的人蛮多的,希望如愿以偿。”

“我刚才从那边的《布告》看到,张校长被判了五年。”

钱西来说,“我一直以为他在三区呢,没想到被送回海川审判了。咳,虽然同一个学校共事,很多事情我们都不清楚呐!”

“哦,这样的啊,具体情况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了!……我去洗个手。”

张馨兰不想多谈张庆山,何况自己和钱西来并没什么交集,至于他跟张庆山走得近那是他自己的事。过去学校里都说钱西来是张庆山的得力干将,凭她对张庆山的了解,“得力干将”

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她也一直认为,像钱西来这样仅是西江下面一个地区卫生学校毕业的人,充其量只能在村镇卫生所里待着,离县级中学校医和生理卫生课教师的水平要求到底有多少差距,天晓得。她朝钱西来笑笑,便管自己往水龙头走去,洗手回来,报栏前面的人已经散开各自解决中饭去了。张馨兰走近《布告》,快找到海川县张庆山的名字,后面的判词是:“原海川县第一中学校长,资产阶级腐朽思想极端严重,腐化堕落分子,猥亵女教师,诱奸女青年,犯有流氓罪;在学校及社会大搞派性活动,反对并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典型的反革命两面派分子。经上级机关批准,判处其有期徒刑五年。”

看过,她身子一转就往饭堂去了。

端午前后,马铃薯已6续出土,饭堂里除了番薯、窝窝头之外也多了一样吃的供大家选择。按农时,田地里开始灌水平整准备上单季稻秧苗,坡上的旱地照例是番薯地瓜。这期间也是南岗溪的丰水期,只是这时候还把它称作“溪”

是委实有些冤的,有些低洼处的水已深至成人腰部,大部分也都涨到了膝盖上方的位置,水面宽阔了不少。溪边的一些草木被溪水漫过,清风过处,波光粼粼,水草摇曳,为这片田园山水增添了不少令人心旌荡漾而又恬静的自然景色。

田大珠和那几个好劳力,人高马大的,喜欢到水深处半游半洗,张馨兰凭着早年的一点“狗爬式”

渐渐地琢磨出了一些水性,也能“噗通噗通”

地转上几圈。她们顺着溪水找到一处僻静的“港湾”

,水岸两边树丛茂密,水流到此刚好在拐弯处自然汇成一汪的碧水清池,看去也有半个篮球场大小。岸边有两块岩石凸出,正好可以由此下水。路上的行人如果不是特地穿过那片树林是很难现到这里的。更让人心喜的是这里的水底几乎就是一块巨大的石面和一些大小不一的鹅卵石,不像别处尽是淤泥沙石,人一下去还没游动倒是先给水底突冒而上浑浊的淤泥给包围,把人弄得是兴致全无,还要另外找个清澈的地方过水才能洗净。有几次,傍晚收工回来,她们绕到了“港湾”

,最初还搞轮流放哨,其余的居然是脱了个精光,在水里把满是汗水泥土的衣裤和身子一并洗了个干净,然后赤条条地躲进树丛里,等待晾在树枝上的衣裤有个几成干的时候,再穿上回去。不过,凡事都有它的代价,每当赤身的女人躲进树丛,便是蚊虫的狂欢时节。第一次没有经验,实在受不了蚊虫的轮番围攻,顾不上湿漉漉的衣裤还在滴水,几个女人是赶忙穿上逃走。后来,她们也学乖了,在口袋里备上一小盒万金油,用有硫磺成分的药皂来擦身,情况似乎有所改善。记得那次,除了张馨兰,他们几个身上竟然被蚊虫叮咬得满是“红豆”

。田大珠更是大骂蚊子不识货,放着细皮嫩肉的娘们不去叮咬,非要盯上她们几个皮糙肉厚的!有人在一旁笑:“蚊子是只认血液却不会认人!”

那天说来也巧,几个劳力好的还是被抽去帮忙做水田整平,张馨兰她们一帮女的则继续下田拔秧,平常几个要好的也就没在一起。因早上吃过窝窝头,中饭时她吃了三个不算大的水煮马铃薯和一小碗的咸菜汤,不知何故,肚子时有“咕噜”

地叫着。出工前她上了一趟厕所,看来也都正常,便跟着队伍到了地里,和大伙一起下田拔起秧苗。火辣的太阳渐渐向西斜去。大半天下来,戴着斗笠或草帽的女人们,个个满脸通红,浑身上下浸透着汗水和泥水。为了不让挑送秧苗的担子在一旁闲着,积极分子总是喊着“大家加油啊,插秧的等着咱们的秧苗呐!”

劳动的确能够改造思想,净化灵魂。在张馨兰看来,主动上山下乡插队务农,和在农场,或是带有强制性的五七干校、职工劳动学校从事农业生产,劳动本身并没区别,有区别的是人的心态或思想上的认知,才会得出是“锻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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