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想起,先生领着他回到宋府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落雪的冬日。
一路上,先生都在劝他,莫要怪你的父母,他们不是故意将你丢弃的。
他也想同先生说的那样,可是这座府里的人,好似不大欢迎他。
后来才渐渐明白,他是在南渡逃亡路上被舍弃的孩子,也是这个自诩清白的家族难以抹去的污点。
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对经年旧事闭口不提,他们或许庆幸这个孩子还活着,同时也担心他会不会将此事抖出去。
见他许久不说话,岁宁不知自己的言语是否又一次中伤了他。
宋聿解下了窗前的平安符,扔进了木案下的夹层里。再回过头来,看那个病容未褪的少女,道,“我不知接虞山多高,不知净山寺多远,我改变不了这世道,改变不了母亲的看法,只能退居在这一亩三分地。”
那一刻岁宁真想去劝姜夫人,把他扔出去吃几天苦头,或许他就老实了。临了,她却又耐着性子劝慰道:“公子可还在同夫人置气?其实二公子的那枚平安符也是柳莺去求来的如此看来,倒算不上偏心”
“住口!”
岁宁收起了墨块,又拿过帕子细细擦去手上的墨渍,“那我先退下了?”
“不是我并非那个意思。”
“我不信神佛,也比不得柳莺诚心,如此求来的符,也保不了平安,公子还是扔了吧。”
她冷下脸,起身拂了拂衣,意将离去。
“到底是你辛苦求来的,我怎敢糟践?”
宋聿忙跟上去,解释道,“我只是,不愿听你向着我母亲说话。”
岁宁擡眼望去,只瞧见他眼中的爱憎分明。她只笑笑,“那我以后都不向着夫人说话了,好不好?公子可能保我下半生顺遂无虞?”
此身飘零久,青蝇为吊客
他被禁足在常青院的一个多月里,大多数时候都在檐下煮茶、观雪。有时宋聿执笔抄书,偶尔擡头看她研墨。二人疏远地相伴,聊胜于无。
时序去如流矢,转眼又是冬至。
那是腊月里为数不多雪晴的日子,扶光映衬雪地,洒下一片暖融融的金黄。青松翠竹枝叶上的冰晶,如同琉璃般熠熠生辉,最后又在暖阳下融尽。
书房之中,宋聿照常先净手焚香,坐于案前,裁了页纸来。目光往窗外探去,只见空蕩蕩的院落,与寂寥的竹柏之影。
不知是今日躲懒还是到哪里去了
宋聿有意无意地等她许久,久到砚中的墨都干透了,直到他耐不下性子,亲自去寻。找遍了常青院的每一间屋子,都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炉中炭火添了又添,壶中茶水续了又续,木案上的纸页平添许多心不在焉的痕迹。
更深夜静时,月色与雪色之间才见着个朦胧的人影,手中提着食盒,跛着脚朝檐下的少年走近。
宋聿连灯都忘了提,循声而去,忙问:“你今日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