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失云渐拾起卷轴,面色不改,眼瞳里却有雪亮的光芒闪耀。
盛暑过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凉慡,蒸腾的暑气被清朗的和风代替,白露为霜,寒蝉凄切。
太液池的荷花开完最后一茬花苞前,裴英娘终于学会骑马。
这天她骑着三花马在围场的树下晃荡,暗黄色枯叶随风飘拂,落在她的髻上。
一双洁白粉腻的手伸向她缚的丝绦,替她解下缠绕在丝里的叶梗,&1dquo;英娘,等显王兄成婚那天,咱们一起骑马去英王府观礼!”
裴英娘回头,李令月头绾单髻,遍簪珠翠,着联珠纹对襟半袖,深赭色夹缬襦裙,手挽长鞭,笑吟吟看着她。
&1dquo;阿姊又说玩笑话了,我们还是乘车妥当些。”
裴英娘热衷学骑马,是盼着能在山林间自由自在地驰骋,可不是为了在熙攘拥挤的里坊巷曲间走走停停,供道旁好奇的路人围观。
李令月撇撇嘴,驱马上前,和裴英娘并辔而行,&1dquo;坐在卷棚车里,什么都瞧不见,多无!”
提起李显的婚礼,她又立马哭丧着脸,&1dquo;可惜三表兄不能和我们一块儿去。”
薛绍本来是李显的傧相之一,现在他受伤了,必须卧床休养,只能无奈缺席李显的婚宴。
&1dquo;傧相挑好了么?”裴英娘松开缰绳,忍冬立刻上前抱她下马。
李令月跟着下马,随手把长鞭往身后一抛,&1dquo;还没呢,阿娘想要让武表兄担任傧相,姑祖母不答应。”
裴英娘挑眉。常乐大长公主不愧是作风彪悍的李唐公主,一次次乐此不疲地挑战武皇后的权威,现在竟然连李显的傧相人选都要插手管一管。
姊妹俩从围场返回东,恰好撞见七八个宫人抬着一座金光闪闪的轿辇出宫。
豪奴们前呼后拥,横冲直撞,气势凶悍。
路上的宫人们远远看到轿辇,躲闪不迭。
不用猜,纱帘里头横卧着的慵懒身影,肯定是常乐大长公主。
裴英娘还记得李旦的嘱咐,拉着李令月退后几步,躲到粉墙下的芭蕉丛后。
李令月不明所以,来不及等常乐大长公主一行人走远,小声问:&1dquo;为什么要躲着姑祖母?”
这事说起来就复杂了,真要细究的话,得从长孙无忌架空李治开始说起。
裴英娘有些犹豫,她不想提起李治的伤心事。
前不久是城公主的忌日,李治强打精神,带着她微服出行,去了一趟通轨坊南园。
那里是城公主生前养病的地方。
城公主死后,李治一时激愤,杀了驸马,驱逐流放驸马全家几十口人,公主府的奴仆属臣也死在他的盛怒之中。
南园就此荒废,断井颓垣,残花败柳,庭院中长满杂糙藤蔓,正殿的落灰有半指厚。
在通轨坊南园看到城公主幼时的画像后,裴英娘总算明白,为什么李治第一次看到她时,会伤心流泪——如果不是那幅画绢斑驳陈旧,她差点以为画上的人就是自己。
原来她长得像早逝的城公主。
城公主是太宗李世民和长孙皇后最小的女儿,和兄长、姐姐们不一样,她自小远离宫廷,幽静柔顺,从不掺和宫闱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