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大越最早被选入国子监女学的公主,陆昭比自己小上两岁,却被父皇破格准入,这已经是抢了自己的名头。
陆檀且盼着她在选试上出丑,让众人都擦亮眼睛看看谁才是大越第一公主,可那两位先生却不知是怎么了,竟对陆昭的一番胡言乱语大加称赞!自己精心挑选来辩驳陆昭的人,却成了她扶摇直上的垫脚石!
她的地位,她的才名,就会这样被陆昭夺去,全都完了……
陆檀紧紧攥住了双拳,陡然起身,唇边勉强挤出一抹笑,“对于五皇妹方才所言,我心中有些疑惑。”
陆昭闻言轻掀眼皮,望过去的眼神不惊波澜。
陆檀尽力保持着嫡出公主的尊贵风范,平静道:“五皇妹变法只求开疆扩土之效,岂非是好战之言?穷兵黩武,耗费国力……可并非良策。”
她本以为自己这番指责,已足够让那井底之蛙般的五皇妹手足无措,可那人听罢,只是冷笑了一声。
她淡淡道:“三皇姐以为,变法革新只为开疆扩土?大越与大梁百年间征伐不休,便能使天下黎元各得其所吗?”
陆昭双手相叠着,唇边勾勒出几分不屑,那双凤眸中满含不容置疑的凌厉,刹那之间,通身的威仪便席卷而来。
陆檀不由自主后撤一步。
她心中恍惚,只觉自己是疯了,才在那身如蝼蚁的五皇妹身上看到了帝王之风。
“好了。”
谢柏儒的声音沧桑而沉稳,让陆檀手脚冰凉,陆昭默默垂眸,不再投去半分目光。
十年,天下一统,可保梁、越百姓再无战乱之苦。
这些话无需对谢公言明,也不必对陆檀白费口舌,因此即便谢柏儒未曾出言打断,她也会点到为止。
气氛凝重,韦明城站起身,郑重道:“恭贺五殿下已通过选试,即日起,便可入国子监女学。”
众望所归,堂内多半学子都起身道贺,陆檀心中的妒意如洪水猛兽奔涌而出,但她还是强撑起大越公主该有的端庄与镇静,麻木地随着众人欢笑。
堂门外,有一抹瘦小身影翩然而去,正被陆昭微微侧眸的余光收入眼底。
她不动声色,只谦然躬身道:“多谢先生。”
堂中人尽数散去,但陆昭未动,谢柏儒也未动。
偌大的集贤堂内,此刻只剩两人,相顾无言。
午时日头正好,阳光穿透淡薄的云层,从镂空的横窗洒落,照彻了老先生浑浊半生的双目。
谢柏儒寒门出身,如今年过古稀,官居四品,桃李遍天下,就连先太子也曾于国子监中听过他的谆谆教诲。
他一生提拔过无数寒门士子,世家阴云笼罩之下,大多死得死、伤的伤,能在官场中站稳脚跟之人,几乎无一不攀附高门才得以幸存。
要政治清明、百姓安定,非要将世家连根拔起不可。
但他身为三朝元老早就清楚,皇位朝不保夕之时,皇权是会一退再退的。
辗转半生,本以为大越终会在世家蚕食之中耗尽国祚,却在心灰意冷之时,发现一人的明君圣主之姿。
可此人偏偏,是个女子。
谢柏儒声音苍老,“五殿下,想要如何除尽大越弊病,还天下太平?”
陆昭神色平静,“学生此刻还无法让先生信任,恕不能相告。”
他顿了顿,忽地笑了起来。
“好,我这把老骨头,就慢慢等着你。”
陆昭轻轻弯唇,转身离去。
那抹青衫背影纤细瘦弱,辉映在寒冬罕见而浩渺的晴光之下,仿佛真的能撑起南梁北越十九州的门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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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侧门处,林蕴秀立于屋檐之下,从一道窄巷中淡淡望着天光云影,若有所思。
“见过林姑娘。”
林蕴秀闻言缓缓侧身,只见一墨绿宫装的女子端正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