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看他仍存犹疑,闭目淡淡道,“你身上若是长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可别怪此时我们没有提醒过你。”
莫……名……其……妙的东西?!浩鹄忽而想起肖劭朗当初处置身中尸萤的小丫鬟的场景,一阵鸡皮疙瘩油然而生。那些从七窍涌出、芝麻大小、密密麻麻的半白色小虫到现在依旧让浩鹄心寒作呕。
肖大公子的手腕,浩鹄到底还是有所见闻的!
想到这,浩鹄不再犹豫,马上转身回座,半晌不敢再言其他。
“天色不早了,不如我吩咐厨房将饭菜安置在那处小亭。”
眼瞧着无人开口,气氛即将再次陷入尴尬,钱蓉起身指向不远处提议,“咱们边吃边等吧?”
众人无异议,钱蓉折身先行,不一会便带着几个婆子丫鬟布置好午食。退却不相干者后,钱蓉招呼他们三人同坐亭中用餐。
“咱们四人中卫狸妹妹虽然年纪最小,可是伺候公子的时日最久。”
钱蓉为众人一一甄上果酒,温柔笑问,“而我和浩鹄最为相熟,平日为公子做事也更有默契。我是想着,咱们四人今儿好容易有机会坐在一起,不如都敞开心扉聊聊入府原因、武功承习等等,加深彼此了解,也免日后生误会。”
阿狸乍听此言,忽而想起当初谋害公子的胡密,那蹄子在公子身边也是这般问东问西,别有居心!如今钱蓉也……
钱蓉瞧阿狸面色骤然变冷,她自问方才并没有说错话,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个小丫头。
为打圆场,钱蓉还是莞尔举杯先自述:“不怕你们笑话,我没有出身,不知自己籍贯、父母。从小便被人牙子多次倒买倒卖,当初,是被晋恭王凌虐重伤,扔出王府的。若非公子从冰河中将我捞出,我恐怕……早已成为鱼腹枯骨了。”
平淡讲述悲惨过往,钱蓉笑容虽好,面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绪波澜,但一双粼眸却显得格外黯淡。说罢,她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像是饮尽过去所有苦痛。
“蓉姐之泰然让人感慨,”
浩鹄受其感染,也举杯叹道,“家父……是前朝将领。当年,赵璋一夜攻城,屠刀之下,只剩家兄与我靠着藏匿井中,侥幸逃过一劫。后来,我们扮做乞丐,混在流民之中,我当时还因长期食不果腹而生了满身疥疮。若非公子为我施医赠药,不眠不休亲自照顾我两天两夜,我根本活不到现在。”
说到这,浩鹄回看了看身后的百花苑,星眸中满是灿烂,举杯遥敬,后尔将酒大口饮下,只觉心中一片痛快爽朗。
“你们就好了,跟公子缘深,陪伴时日也甚长久,公子也对你们用心、信任。”
青月托腮盯着酒杯连连叹息,“我是被掌门买来的丫头,从小被拨给易宁小少爷,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后来少爷陪着公子南北奔走,我又被公子留下,照顾肖公子。可是肖公子那个冰山性子……哎……我来易宅后就一直在想,要是早能像现在一样,大家都在一处相互扶持,就好了。”
青月抿唇笑得勉强,但还是举起酒杯,笑敬在座。只是她唇边笑意如夜中流星,一瞬即逝。
阿狸心底轻笑,这些人到底没经过什么江湖,这般轻易便对旁人推心置腹。这世上,她只信家姊与公子,剩下的,对于她而言,不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便只剩敌人。
阿狸始终没有说话,也不管其余三人慷慨激昂地说什么,她只低着头,自顾自夹菜饮汤,仿佛亭中仅她一人一般沉默。
“阿狸妹妹呢?”
钱蓉细心留意,阿狸手边的酒动也没动,面上更是僵冷。
“钱姐姐,”
阿狸低叹一声,碍于主人的面子,她还是尊称钱蓉一句“姐姐”
,可又以姓为,隔出一片生疏间离,“主人不喜欢属下私相传递消息,更何况我一届浮萍,在江湖渊潭漂泊惯了,也不便与人合作。”
……
“钱姐姐,”
阿狸低叹一声,碍于主人的面子,她还是尊称钱蓉一句“姐姐”
,可又以姓为,隔出一片生疏间离,“主人不喜欢属下私相传递消息,更何况我一届浮萍,在江湖渊潭漂泊惯了,也不便与人合作。”
阿狸生冷的说辞配上低头夹菜的淡漠让钱蓉难堪不已,她只叹自己一片好意却被人说成“传递消息”
。
钱蓉柳眉频蹙,朱唇咬紧,偏过头强咽下委屈闷气,秋水似的美眸粼粼微闪。
“蓉姐……”
青月轻扶钱蓉柔臂,蹙目相望,本想安慰,却见那渊潭美眸不经意间已然泛红。
“吃菜吧。”
钱蓉深吸一口气,摇强笑拾筷。她强装自若不在意,只是微颤的筷尖到底透露了心底酸楚。她跟着公子六年,一向仔细小心,从不敢僭越半分,如今却被强加罪名。
“卫狸,我们知道你对公子忠心,但你也不能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只凭自身好恶吧?”
青月看好脾气的钱蓉忍气不语强笑模样,心中不由也生几分憋闷,“公子能让蓉姐姐扮成她的样子,就是信任倚仗!怎么你却……”
“多做事,少说话。”
阿狸冷眼一剜,轻笑着翻了一记白眼,眸中满是不屑冷漠。她若是主人,断不会容青月这般痴傻无用之人留在身边拖累自己的。
“你——”
青月刚想辩驳些什么,却被钱蓉一把拉住手肘。
“今儿的百合鲜,”
钱蓉边为青月夹菜,边使眼色,半是颤音地说,“你尝尝。”
她不愿因自身一时荣辱,让一向信任她的公子为难。
自钱蓉压下话头,小亭中便再未传出一句多言,仿佛空荡无人般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