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瑛,你且去帮他。”
周芙遥遥地又望了一眼那个方向。
蒋瑛更为困惑了,作为闺中密友,蒋瑛是知道周芙喜欢宋裕的。当年淮南王府被圣上猜忌被贬永州,满朝文武皆知老王爷有冤,却不敢为其叫屈。只有少年时候的宋裕,敢当在城门前击鼓为淮南王府仗义执言。
周芙对宋裕的喜欢,就从那时候开始。
后来宋裕入仕,以书画在一众文人间见长。彼时周芙仍在永州随父亲吹风,上京的士子闲风恰巧也吹到了她的身边,他的字画每流入民间一幅她就买一幅,淮南王给她的大半宗禄都是被这样花掉的。
一个愿意为了对方的字画一掷千金的人。
如今见了面,明明可以相救的举手之劳都不愿意做。
蒋瑛很不理解。
却见周芙低头随意地捻掉了丝帕上的线头,失笑道,“因为王府不缺一个脑后有反骨的家奴。”
说完这句话,便转过身,先蒋瑛一步上了玉辇。
蒋瑛摸不着头脑,一回头却见那匍匐在地上的宋裕正不死心地盯着玉辇的方向瞧,眼神失落并且伤情。
蒋瑛想不明白,周芙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但宋裕心里却咯噔一下,他知道,她一定跟他一样重生了。
若非如此,她怎么会舍得这么对他?
“落井下石的东西,你倒是给我学一声狗叫试试看!”
蒋瑛硬着头皮过去同那衙内理论,那衙内本还凶巴巴地想骂是哪里来的小娘们,但见到淮南王府的腰牌后,灰溜溜地跑了。
蒋瑛忙要上前搀扶宋裕,宋裕摆手示意她不用后,自己扶着城墙缓缓站了起来,然后同蒋瑛道了谢。
道完谢后又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玉辇之上,缓了一口气后沉声道,“蒋姑娘,提醒郡主留心一个叫崔邵的人。”
崔邵?
听都没听过。
蒋瑛不知道崔邵是谁,但还是依言点了头。抬脚欲走时,刚好瞥见宋裕挽起的衣袖下露出的道道斑驳鞭痕,罪奴的日子当是不好过的。昔日上京无数贵女追逐的高台明月如今沦为这番落魄境地,蒋瑛百感交集。
“宋公子,这……”
宋裕漫不经心地盖住衣袖下的伤疤,“只是些皮肉之苦,不妨事。”
蒋瑛听他都这般不以为意了,作为一个未出的姑娘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念着“崔邵”
这两个字回了车辇里。
待把宋裕的话原封不动转告给周芙时,周芙也糊涂了。
崔邵是谁?
她也没听过。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能从记忆里挖出关于这个人的半点蛛丝马迹来。
宋裕又为什么要突然提醒她这个呢?
此时此刻,她与他应该只是萍水相逢的交情。他们这一世唯一一面还是当年父亲被贬时,她站在风沙之中回头向城门口投去的一瞥。那一瞥还仅仅是她望向的他,连他有没有看到她,她都不知道。
周芙想不通也不愿意再去想,只是既然他开口提了,她便在心里记下崔邵这个名字。
跟前世一样,老皇帝替她和蒋瑛接风洗尘的地方在武英殿。大殿之上还有奉诏前来参加宴会的百官。
琼枝玉液,琵琶美人,歌舞百戏,应有尽有。
“一晃三年过去了,小永安都长成大姑娘喽。”
“朕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一旦哭起来怎么都哄不好,每回入宫哭起来朕都得拿着子丹的拨浪鼓抱着你在观文殿走上好几圈。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转眼你们长大了,朕和王兄也都老了……”
皇帝坐在明堂之上,兀自执着金杯追忆着往昔那些不可再见的时光。
周芙坐在下面的席上,礼数周全地忍受着老皇帝虚伪的煽情。两人客客气气宛若唠家常似的叙了会儿皇家该叙的旧后,便听到外头有人通禀,说是靖安世子来了。
蒋瑛立即搁下在搅动鱼羹的玉勺,一动不动地盯着殿门口看。
殿门口点着四盏宫纱明灯,宫人们也纷纷打着扇,姗姗来迟的青年身形瘦削,肩上披了一件纯白色的狐裘,内里则穿着一身暗色的绣着繁复云纹的华服。他相貌英俊,眸色清冷,但唇上没什么血色,看上去是个久病之人。
大梁如今的文人并不兴五石散,周徵如此,纯属是因为常年受襄王折磨所致。
襄王周子上是宸妃之子,因为生母是宠妃,所以自小乖张又跋扈。老皇帝当初下定了决心要把周芙的父亲贬谪到永州去后,觉得还不能打消疑心,便将淮南王的嫡子也就是周徵扣在了宫里,让他做了襄王的伴读。
周徵文采卓著,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可襄王却是个庸才。
所以做伴读这些年,襄王数次找周徵的错处动刑,年前一次才刚受了重刑,虽捡回了性命,但伤了肺腑。
“徵儿来了,如今同永安兄妹相见,怕是也想得紧吧。你在宫中这三年陪襄王在国子监听学,襄王如今学业之上大有长进,这可都是徵儿你的功劳啊。”
老皇帝乐呵呵地笑着。
周徵没说话,只掀起眼皮略微点头致意。
老皇帝在周徵那儿碰了个软钉子,便又堆着笑望向周芙,“小永安,你此次从永州来也是辛苦了,朕可以允你一个恩典。说说看,要什么?”
要什么?
周芙看了一眼兄长,缓缓起身,鼓起勇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