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么?”
蒋瑛忧心地拿手贴贴周徵的额头。
他的额头滚烫,可掌心却是冰凉的。天黑成一片根本看不清前路,待到天亮还有些时辰。蒋瑛感觉这人冷得厉害,英俊的薄唇苍白成一片,心里也怕他就这么死了。
蒋瑛心一横,干脆抱住了这个冷得抖的人。两人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肌肤相贴,靠得很近,近到蒋瑛几乎能够感受到这人的呼吸。感觉到抱紧他后,他没先前冷得那么厉害了,蒋瑛一颗心才稍稍放下来一些。
月亮的光辉洒在两人的身上,顺着柔和的月光,蒋瑛低头忍不住瞧了瞧周徵。英俊苍白的一张脸,疏朗又俊逸。饱满的天庭,高挺的鼻梁,蒋瑛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喜欢这样一张脸的。
当初御宴之上。
她瞧他第一眼,便觉得他那是大雪压琼枝的美。
只可惜,那时,他那一双淡漠的眼睛里没有她。
想到这里,蒋瑛也不知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她又瞧了周徵一眼,觉得此刻整个姿势于他而言可能不是很舒服,便稍稍调整了一下,把他的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
调整间,一个带血的平安符刚巧从周徵的袖口里掉出来。这平安符看着有年头了,红色的穗子都已经脱落的差不多了,蒋瑛下意识地抬手捡起来,拿在眼前左看右看,只隐隐瞧见上头绣着一个字,像“青”
字又好像不是。
他刚刚受了伤,血迹都沾在了这平安符上。
平安符原本就是庇佑人,让人平安的。
蒋瑛想到这人也算是命运多舛,活得孤独而又寂寥,她希望他平安,实打实希望他能好。所以瞧了一眼那带血的平安符后,觉得很不吉利,皱了皱眉后,抬手将它扔进了一旁的济水河里。
小巧的平安符顺着济水河的水缓缓往下流。
蒋瑛觉得自己今日也是累极了,一只手轻轻抚着身下冷得抖失去意识的人的脊背安抚着他,另一只手垂下来,闭目休息。
……
从京城到豫州,这一路,周芙和周妘走得并不算艰难。老皇帝还没有反应过来,所以他们身后也并没有追兵。
但让周芙比较忧心的是,周妘已经好几日不曾讲话了。不仅不讲话,连米水也进的极少。
张臣民的死讯刚传来的时候,她还存着一丝他还活着的心。
可他们上路的第二日,张臣民已死的消息便传遍了大梁各地,连乡野老农都知晓此事。
既如此,那这消息便必然不是空穴来风。她起初不肯信,但后来也渐渐地信了这样的消息。信了后,吃的东西也就一日比一日少了。
周芙看着忧心。
却也不知该如何劝。
每每想起张臣民,周芙觉得自己都能立刻哭出来。可她不敢在周妘的面前哭,所以干脆不在她面前提。但一个怀了身子的人吃那么少,这完全是撑不下去的,所以周芙暗地里让车夫驾车驾的慢些,她好在就近的客栈让周妘歇一歇。顺便去医馆买些安胎和养气血的药材,将这些药材磨成粉,偷偷放进周妘这吃上那么一两口的糕点里。
“大郡主如今这个样子,瞧着真让人心疼。姑爷平日里素来最舍不得大郡主,倘若在天上瞧见大郡主这个样子,定是要难过的。”
秋菊跟了周妘多年,此番跟着他们一道来了,瞧着周妘这样,背地里也不知落了多少的泪。
“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行了,不要在阿姐面前提了。”
周芙拿着药杵。一面在客栈的房间里磨药,一面叹气。
秋菊“嗯”
了一声,见周芙这几日都在磨药材,不免又多了句嘴,“小郡主,搁奴婢看,这两日一定要请大夫来替大郡主诊治诊治。这几日,白日里看大郡主,她是好好的,只是身子虚了些,但她夜里头时常一身虚汗到半夜,昨夜身子底下还淌了血。”
秋菊提起这事儿,心就突突地跳。
昨夜周妘疾言厉色让她不许把这事儿告诉周芙,可她毕竟服侍周妘这么多年了,自然一切都是真心为着周妘好的。倘若当真不开口,心里面又怎么过意得去。
周芙脸色变了。
两人正说话间,周妘抚着越笨重的肚子,缓缓走了过来。她这两日瘦了不少,原先饱满的面颊这两日有些凹陷,一双柔夷也不似先前那般白皙润泽。
“阿姐…”
周芙起身,示意秋菊退下去。
周妘随意绾了个妇人的髻便出门了,此刻瞧见周芙,第一句话便是,“芙儿,若你与宋裕也在一道数十年,他死了,你会怎么做?”
周芙听周妘这么说,略微怔了怔。她会怎么做呢?如若上一世宋裕被车刑曝市的时候她知道,那她会怎么做呢?
是陪着他一起去死?
还是一个人孤独地活下去。
无论是哪一种选择,都太过残忍。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他如果死在我前面,一定是希望我好好地活下去。“周芙轻声说。
周妘点点头,似哭非笑地念了一遍这句“好好地活下去”
。
好好活下去?
同她成婚那么多载,她视作此生唯一的倚仗的人就这么先走了,她还怎么好好活下去。
在漫长的想念中熬过剩下来漫长的一生么?周妘觉得绝望,她摇摇欲坠地站起来,挥手拒绝了周芙的搀扶,失魂落魄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