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也顾不得,尊容也来不及收拾,云裳穿上衣服挽了把头发向外头去,开门便见游廊阑座上那眼睑下熬得青灰的人影。
云裳立刻认罪:“师兄,对不住。”
有琴颜气还没消:“昨晚怎么回事?”
云裳愣在原地半晌,不出意外回了三个字:“我忘了。”
然后堂堂稷中学宫的掌院罕见不沉稳地训斥,再有下次便打折她的腿!然后云裳便在一溜赔笑认错里回想,她昨晚藏进容裔的床帐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韶白的话说,她昨夜回家时衣冠整齐,容九应也不至行小人行径,那——她对他做什么了?
鉴于从前醉酒时的勾当,不是非拉着三师兄数青蛙,就是按着黄师姐在镜前给她演示一百种眉毛的画法……云裳有点不敢往下想。
她有些影影绰绰的印象,好似做了个纸醉金迷的荒唐梦,细细寻觅,却又一丝痕迹也抓不到。
当日在铜芝宫,是她亲口说的两相无干,唾沫还没干,转眼又是她自打脸面去找人家,云裳当然也没脸找事主本人询问。
过几日,栖凰院的小丫头教画架上那鹦鹉念诗,吟诵“满船清梦压星河”
,云裳听见怔营了须臾,半晌回神,又不知为何而走神。
这一桩疑惑一直延续到八月十四,南北辩礼的日子终于到了。
自太。安三年科举废除后,梦华京的读书人未有这样扎堆出现的热闹过,客栈驿舍宿无虚处,天下士子济济一堂,对时隔半个时代再度开启的圣教文道之辩,翘首以待。
第55章清君
这一日,梦华京南城一带的四街八衢喧阗非常,出朱雀门,过龙津桥向南,便是由工部重修的新国子监之所,建在原太学旧址上头,毗邻着大相国寺与礼部贡院。
南北辩礼是天下读书人之事,故朝廷允许士子旁观。
可有一条,国学馆的地方再广阔,也不可能容纳所有观者,只得让有南北学宫士籍的学子优先入内。
寒门子弟却也不恼,登上左近的五岳观、看街亭引颈顾盼,周围但凡能占位的建筑,皆被这些才彦后生堵个水泄不通。
这些人心中暗想:尔等身负士籍之人便是进得门去,还能得意几日?辩礼过后就要重开恩科,到时候科举入仕人人平等,争锋不在这一时。
“听说崔夫子亲自下场了,可惜亚圣他老人家未肯出关,否则那真是吾侪平生之幸了!”
“非也,崔夫子与稷中有琴掌院对座总论礼乐,作为辩礼大会的开场,取个南北切磋的和贵,并不以胜负论,真正的辩合是在后头呢。”
“不知郁陶君的对手是谁,真想一堵北郁陶的风采啊。”
“还有洛北第一才子谢幼玉,我读他的文章真可称得捷明清畅,惜乎他如今有官职在身,无法见他下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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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悬挂玉络的宽壁车驾向南而行,车内人温声细语,不急不徐地嘱咐着:
“你要有心理准备,前来观礼者不乏有识之士,泰半会心向东宫的立场,咱们稷中学宫在‘人和’上稍逊一筹,师妹内里之势却不可懈怠。”
“云裳明白。”
答言者是个婉丽的女子声音。“重立太学由东宫首先提出,读书人又多有‘名正言顺’的正统思想,自然心向太子殿下。这却也无妨,我今日下场,只论道,不论政。况且……”
“况且什么?”
“咳、此言不敬,不提也罢。”
“师妹是不是想说,‘那一位’被天下士子痛骂不是一年两年了,想必他早已习惯。”
车中师兄妹二人相视不厚道地一笑。
云裳面上全无对阵的紧张神色,俏皮道:“师兄,看破别说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