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里安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知道自己并不是马格门迪的亲生儿子,大人们没有对他隐瞒这一点,事实上也无法隐瞒,因为当年他们现人鱼的事迹连同之后的一些采访,早就像病毒般在全球扩散开。
在那些视频里,马格门迪和伊万诺娃毫无隐瞒地说出了一切实情€€€€至少他们自己是这样宣称的。他们为约翰的死感到深切悲痛,同时为了延续约翰的血脉,他们夫妻两人打算留下这个遗腹子,也就是道里安。
没有人怀疑约翰的死,因为据称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是那样要好,之后这对夫妻也在公众面前表现得无比真诚,在道里安的成长中,也并未受到任何过分的虐待,他们甚至都没有再生下一个自己的孩子。
但如果一定要恶意揣测,很多事情都能从另一面显出端倪。
可就算真相并不如人们所看到的那样光鲜,就算约翰是被故意杀害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快三十年,残留的证据早就随着罗宾镇一同被海水吞没。
如果道里安连自己科研成果的署名权都保不住,他同样也无法为自己冤死的父亲复仇。
道里安对着窗户打了个哈欠,他们还要花上半小时才能到家。
近年来家用飞行器几乎普及到了每一个家庭,于是宽广的天空变成了曾经的高公路€€€€高,但拥挤。
aI并没有完全接管空中交通,一切都处在试运行中,没错,“试运行”
,就是那个混乱与无序的代名词。
一路上飞行器经过了许多风景,这些风景在三百年前是无法想象的。
比如半沉浸在海水中的城市。
所有的建筑物都如同海洋研究所那般死死封闭以抵御海水。人们住在收纳盒一般的小隔间房子里,再不必考虑采光和通风。而如果你的房间仍旧保留了窗户的话,在早晨拉开窗帘时,你也许会有幸目睹飞掠而过的小型鱼群。
这是解决土地锐减的最好方法€€€€所有人进入海底生活,毕竟海平面还在不停上涨,与其在6地苦苦挣扎,还不如尽早习惯水下生活。
当然,总有人不那么幸运,他们贫困潦倒,没有生活来源。他们聚集起来,组成了新时代的“贫民窟”
。
也许“贫民窟”
这三个字会令你在顷刻间联想起垃圾堆,腐臭破败的街道,简陋的屋棚……可只要你意识到土地对于如今这个时代的重要性,你就会立刻明白,“贫民”
们的双脚绝不可能踩在寸土寸金的6地上,他们的生存空间被挤压到了半空中,没错,就是那些即将被海水淹没的钢铁建筑物的天台上。
他们用铁皮搭起了简易的屋子,在天台上生活和乞讨,靠当地管理局的救济和过路飞行器的施舍度日。
顺便一提,由于这批“海灾难民”
直接将生活垃圾和排泄物从天台倾倒下去的行为,整座城市都弥漫着一股可以想见的臭气,混合着海水及其表面微生物特有的腥味,让这座半浸泡在水里的钢铁森林变成了一座大型公厕。
道里安尽量让自己不去思考那些建筑物表面上的悬挂物是什么东西,只将注意力放在即将淹死的夕阳上。
好在马格门迪的飞行器里有空气净化设备,道里安有些讽刺地想。
当然,如果足够有钱的话就是另一副光景了。
半小时后,飞行器在远离城市的一处高山上的小庄园外停下了,司机把道里安放下后就带着马格门迪离开了。
道里安下了飞行器,享受着头顶难得的烈日和微风,拿着自己的行李箱穿过苹果树园,又路过一片郁金香花圃,在靠近自家的别墅前,先被一只蓝湾牧羊犬和孟加拉豹猫挡住了脚步。
“嘿宝贝儿们,好久不见。”
道里安把豹猫抱进怀里,揉了揉蓝湾的脑袋,继续朝前方那栋复古别墅走去。
如果光看这附近茂盛的植被,恐怕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是寒冷的高山地,常年被冰雪所覆盖。而最近由于海水上升,气候巨变,这片贫瘠的土地开始繁盛起来。接着它们被有钱人看中,变成了完美的住所,毕竟以这里的海拔,等到海水没过脚踝恐怕还需要好几百年。
“妈妈,我回来了。”
道里安推开家里的大门,朝里面高声喊道。
他静静地等待了数秒,无人回应,于是他像每一次回家那样,独自一人拖着行李,带着猫狗回到了卧室。
伊万诺娃大概在顶层阁楼的祷告室。
她是虔诚的基督徒,每天都要花上许多时间待在祷告室里,对着墙上那巨大的耶稣受难十字架做祷告。
自从道里安出生后,伊万诺娃就放弃了海洋研究员的工作,专心在家照顾道里安,而等道里安上了大学离开家后,她就每天都跟上帝在一起了。
道里安只能安慰自己,幸好她信仰的只是基督教而不是海神教。
道里安的房间在别墅的最北面,这里的上下三层全是他的生活区,通常马格门迪和伊万诺娃不会过来打扰,清洁一般也有机器人解决。
因此,当道里安踏入三层的卧室时,他在炎热的夏日里感受到了一阵刺痛皮肤的寒冷,这当然要归结于温度过低的气温调节系统,但某种更深层面的情绪上的冷寂刺痛了道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