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涵就住在他们隔壁,两户的小院门均开在巷子里,区别在于,碧涵家的正门在东街,苏朝家的正门在东南街。祁源有时会去应州送货,苏朝有孕,她刚才卖扇子回来,见铺子关了门,怕她有什么事,赶紧过来问问。
碧涵进了屋,将带来的点心放在桌上。“刚出炉的鲜花饼,拿点给你尝尝,这个时节没什么花,我便用了去年存下的百花蜜。”
她一边说,一边笑看向宁安,“说起来,这鲜花饼还是以前我在宫中学的呢,那次摄政王妃也在。”
皇后面上说的是让宫中尚食局司膳教她们做鲜花饼,实则谁都知道,这是皇后在给儿子相看年岁相仿的姑娘。她调笑着,“我当时一看王爷陪着王妃,便知晓我们没希望了。”
相看不过是明面上的事,私下皇上皇后早就为他们唯一的儿子选好了妻子。
苏家的官职低,苏朝幼年时虽也跟随苏夫人参加过几次宴会,却不曾进过宫,更不曾见过皇亲国戚。
阿朱循例试了鲜花饼,又留下一些存样,才夹给宁安。
宁安弯了弯眉眼,“我还不饿。”
她笑着道,“刚才在祁夫人的铺子里吃了好多。”
碧涵道,“可是吃了猪血米粉?”
宁安点头,“还有陈醋花生,拌血块,以及腐竹。”
每一样都很好吃。
碧涵听到拌血块时拧起了眉,嫌弃道,“那血块,虽不难吃,我却是怎么都下不去口,我夫君倒是喜欢,隔几日就会来吃一次。”
苏朝听着抿嘴笑。拌血块是她在漠北学来的,牧场有个老妇,放牧的同时还帮着做饭。漠北艰苦,每到冬日食物便不够,要饿肚子,大家都尽可能节省食物,留到冬日时吃。在漠北,哪怕是一滴血,都是宝贵的。除了拌血块,她还教了她如何灌可以长期保存的血肠,如何将味臭的猪肠用最少的水洗干净。
宁安看着她赞同点头,“我也下不去口,王爷也很喜欢。”
碧涵笑道,“大概男人们都喜欢茹毛饮血吧,更有野性。”
笑完了,宁安看着碧涵问,“关大人的眼睛如何了?”
阎大夫离开前给他施针了三次,并非顽疾,只是拖的太久了,光施针还不行,需要日日喝药,再配合一月三次的针灸才行。
“那日施针完便有光感了,昨日能看到一点影子了。”
他的眼睛是有一年雪地行军落下的眼疾,当时年轻,也不甚在意,后来严重了,又追着她来了这里,这里的大夫远比不过京中,就这么耽误下来了。
碧涵心中清楚,摄政王会专门拜访,又请名医来为丈夫治眼疾,便是想要丈夫归京,重入朝堂,更为他的助力。她心底不愿再回京中,却也清楚,她不顾一切离开,不过是将京中人、事一拖再拖,总有要回去解决的一日。如今摄政王亲自上门,又愿意为他们撑腰,他们若是拒绝,便是不识好歹了。
“那便好。”
宁安轻轻颔,回道,“王爷同我说,那次雪地行军,关大人本是不用去的,只是见他年岁轻,怕他行事冲动,又怕天寒地冻他遇到危险,这才执意跟随。”
碧涵哈哈一笑,“结果他自己没什么行军经验,王爷让他以黑纱覆眼,他不听,没多久便患了雪盲。后来还是王爷叫了两个人,架着他走,才没耽误了大事。”
苏朝听着她们说起京中事,又听摄政王妃说,王府之中每逢夏日荷花怒放,满满铺满荷塘,邀她去赏时,问碧涵,“姐姐你要回京?”
碧涵不愿瞒她,点了点头,“京中有些事总要了了。”
娘家、前夫,总要断的干干净净、明明白白才好。
“我爹年岁也大了,王爷说攻下西凉便让他归京养老,这里就交给祁将军与关大人了。”
他们两人一文一武,够了。夏侯一门掌握兵权多年,便是日后王爷登基,也难免被人说一人势大。更何况祖父与萧姨娘的儿女这些年关系亲近,为防祖父将兵权分给他们,不如他们釜底抽薪,先以夏侯一门势大为由,瓦解了兵权,既安朝臣之心,也能防备萧姨娘与她的儿女别有异心。
碧涵看着宁安笑,这样的一个人,如何能看出她不到十岁便面不改色的杀人了呢?
萧兰溪死在她手中,死之前与萧姨娘的女儿宝琴、秋莹十分交好,几人没少欺负她。她们会欺负她,会在背后暗骂她,会在池塘边堆石子,意图推她入湖,却怎么都不敢害了她的性命。
可夏侯宁安敢。
肃宁差人送了一坛酒来,“小安用松针、松子与竹叶酿的,你试试。”
祁源那起酒杯,仰头喝下,“气微香,味甘苦。”
他微微偏头,又倒了一杯,喝后呵呵一笑,“这酒倒是有意思,先甘后苦,苦味经久难散。”
世人都说先苦后甜,酒也好,茶也罢,均是入口辛辣苦涩,回味甘甜,这酒反其道而行,入口甘甜如清泉,入喉辛辣,入胃酸苦。
肃宁看向里屋,“我不喜欢她出去,她有时没事,便寻了方子做酒酿,后来做熟了酒酿,便又开始试着酿酒了。”
有些天分,离京前酿了两缸黄酒,均埋在王府玉兰花树下了,说是要留给女儿们,等女儿们出嫁再挖出。“世人均说先苦后甜,可实际确是先甜后苦。”
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高处不胜寒,低处人自怜。
祁源淡淡一笑,“高处暗涌无数,一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