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咱们到了。”
流云抚了抚胸口下得车去,尔汝寺伫立在八十一阶之上,似乎从未变过,依旧是古朴宁静,任世间去留。
她挽起裙角快步赶上,终归是年纪大了,在半道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迈步登得菩萨目下。
门外一座一人半高的香炉,炉心点着不灭的香烛。黄绒布搭在供桌上,香座里檀香袅袅,梵音阵阵。
已入中年的流云立在慈眉善目的菩萨像下,依稀还记得襁褓中的萧泉小小一只,在她臂弯里嬉笑哭闹。
她在世间趟过一遭,如今浑身都是软肋,俨然是菩萨座下最忠诚的信徒。
“大慈大悲南无阿弥陀佛,信女流云,愿折寿相融,佑我一双幼子长命无忧……”
她俯首贴面,双掌向上搭在蒲团两边,虔诚得恍若神女。
进香祷告之后,她寻了寺中沙弥,欲寻方丈,等来了一个有几分面熟的大师。
“可是十五年前的流云夫人?”
大师鬓边发白,却明显比当年的方丈少些年龄。
“正是,敢问大师是?”
大师一手攥着佛珠一手持礼,“阿弥陀佛,贫僧法号竟一,是当年方丈座下的小沙弥。”
多少年人事变迁,流云当然不记得了,只是觉得他面熟,忙问候道:“原来如此,竟一大师,不知方丈可在寺中?”
“方丈五年前圆寂了,”
竟一念了句佛,一双眼睛洞若观火,“他圆寂前叮嘱我,说您一定会再来,今日我总算把您等到了。”
流云哽咽道:“是……年少无知,不知方丈苦心。”
竟一将她迎到禅房,奉茶道:“夫人莫要心伤,冥冥中自有定数。”
禅房的布局与当年无异,只把旧人换。
流云顾不上喝茶,忙道:“竟一大师,我长女如今卧病在床,病情蹊跷,与我小女儿年前一场病症状相似,可有解法?”
她将萧淞梦中惊惧,和萧泉的嗜睡迷梦细细说了,竟一听完久久不语。
半晌,撞钟声悠悠传来,竟一开口道:“夫人,这是命劫所诏,无解,也不需解。”
流云怔然:“命劫所诏?”
竟一神情似悲似悯,颔首道:“不错。”
撞钟声不停,命运的叹息一声一声凿在流云心上,禅房中传出女子压抑而绝望的低泣。
“夫人……”
竟一手中的佛珠拨得快了许多,垂眼宽慰道:“万事皆有转机,夫人不可自弃。”
“若是我当年听了方丈所言……”
流云红肿着一双眼,未完的话语里皆是悔恨。
“非也,夫人,命数辗转而来,非人力可左右。”
比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命运,她更希望有个切实的因果,哪怕把这份恶因归到自己身上,也比无解二字好受得多。
“我女儿……会怎样?”
竟一手中的佛珠一顿,“夫人,双枝子命途多舛,但并非死境,双枝本就仰生,令爱是千万人中的双枝,需受与千万人不同的业火,方成大道。”
他看着悲痛的流云,慈悲地笑了笑——
“夫人,死境在佛语中,亦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