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惠越哭越凶,哭得肩膀耸个不停,眼泪像流不完一般地流。
电话在包里,响了几遍,她不想接,她想这样酣畅地把泪流完,把委屈与难受流完,她应该就能明明朗朗地往下走了。
电话仍在响,她知道是陈墨的电话,已经是第十次响起了。
她抓过包,拿出手机,接了。
喂,今晚很忙?
隔着屏幕,都可以感受陈墨的快乐。李小惠深吸一口气,说:还好。刚,刚,洗澡去了,
陈墨说:我刚接到内部的消息,我通过了。明天会公示。
李小惠说:祝贺——你。眼泪又往下掉。
陈墨说:你哭了?傻瓜,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你的文才好,我的口才好。我们出马,哪会有搞不定的事?
原来,陈墨以为她是喜极而泣。果然是人间悲喜不相通,陈墨只知自己的喜,不懂李小惠的悲。李小惠知自己的悲,也知陈墨的喜,但此时亦无法与他共喜。她慌忙揩了一把眼泪,又深吸了一口气,说:真的,祝贺你。
陈墨说:我快到你楼下了,你下来。
李小惠很想拒绝他,从此一刀两断,免受这半明半昧似是而非之苦。但又想着他正在人生得意之时,想与她分享,即使是朋友,她也不应该拒绝。
下了楼,走到路边,就看到了陈墨在车边等候。上车聊吧。他说。
李小惠上了车。
陈墨很兴奋,说起了白天谈话的内容,谈了几个话题,自己是怎么答的,另外两个竞争对手是什么情况。他详详细细地说着。李小惠托着腮,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他不是很帅,但看上去有十足的男人味。尤其是今晚,他那张写满故事的脸上,闪着细细的欢悦。丝丝笑意落在这张极具破碎感的脸上,这张脸真就十分有魅力。就像春阳渐渐回归,万物次第苏醒。李小惠就这样静静地、肆无忌惮地看着他,她想把这张脸刻在脑海里,以后无论什么时候回忆,她都能清晰地想起这张脸上每个纹路里的笑意。看着看着,她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她以为车内灯光昏暗,陈墨看不见。但陈墨偏偏看到了,说:你又哭了?真是个傻瓜,这么激动。
他伸出手,揩了她的泪,搂过她的头。
这算是拥抱吗?可驾驶室与副驾室的拥抱,真的很奇怪。李小惠的下巴磕在了他的肩上——多么有距离多么生硬的拥抱。
陈墨松开手,下了车,走到她这边,开了车门。李小惠走出来,陈墨拉过她,紧紧地拥在怀里。李小惠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她尽情地感受着他的气息:淡淡的烟草味,还有淡淡的独属于他的味道。他们就这么紧紧地拥抱着,在路灯下,在车子旁,在月色很好的夜晚。一个骑摩托车的小伙子经过,朝他们打了一个长长的口哨。陈墨抚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说:谢谢你。我送你上去吧。
李小惠心里腾起了少女般的羞涩,上去?是不是进展得太快了。他和赵丁丁……可她真是迷醉于这一刻的温柔。她就由陈墨搂着走。陈墨边走边说着他日后的打算:主要是写稿子,这还好,有你,我相信得心应手。做事或做别的,我也不在话下……
可此时,李小惠一直在想:他……上楼……上床?……会不会显得自己太随便啦……拒绝?他会不会生气……今天床被自己哭得凌乱,床单也不是用的最漂亮的那套……
一个自顾自地说,一个自顾自地想,说的觉得时间过得真快,想的觉得时间好混乱。
到了。李小惠说。她拿出钥匙开门,心怦怦跳着。
门打开的时候,陈墨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没有接。他静音扣回去的那一刹那,李小惠瞥了一眼,似乎看见了“丁丁”
。
李小惠心里一横,盯着他的眼睛,说:赵丁丁?
陈墨拿出手机,解锁,让她看未接来电:木一,我儿子。在催我回去了。
李小惠悬着的心又放下来了,说:哦,你快回去吧。
陈墨说:离婚后,木一每晚都要等到我才睡。孩子很害怕失去。
李小惠说:嗯。
陈墨说:那我回去了。晚安。你一个人住,要注意安全。
李小惠把门关上,又开心又失落。
她躺在床上,回想起那个拥抱,她用自己的手让对应的肌肤重温那时那刻的力度。她在自己的拥抱下,沉沉地睡过去了。
醒来,又是阳光明朗的一天。
中午,苏南愤愤地说:你知道吗?陈墨真的选上去了。唉,我真心觉得,论写文章,你才是最合适的。他,凭什么。
李小惠说:凭他能选上。
苏南说:你猜,等会儿最高兴的是谁。
李小惠说:当然是他自己。
苏南说:我猜,赵丁丁会最开心。
旁边的几个女同事也在议论这件事。一个女同事说:这陈主任还是不错,还年轻,去机关单位,肯定比在小学当个行政好,前景好很多。
一个女同事说:是啊,小学行政能行到哪里去,管一下毛孩子,管一批老实人,能管出朵花。到机关单位就好很多了。
一个女同事说:别说,赵丁丁还蛮有眼光呢。虽然陈主任离婚了,但前途好,二婚头婚有什么区别。如今年轻人真的会想。
一个女同事说:可不是嘛,有的女孩就没有这么会打算。你看我侄女,找了自己的高中同学,说是初恋。男孩子家啥也没有,关键是男孩子天天打游戏,不思进取。唉……
李小惠想:他们说得这么言之凿凿,是看见了陈墨和赵丁丁在谈恋爱吗?可陈墨,明明是跟自己一起的呀。
不一会儿,赵丁丁和几个同龄的女孩子疯疯癫癫地过来了,她们不知聊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个个笑得十分夸张,引得周围玩耍的孩子也不明所以地傻傻地笑了。
苏南戳了戳李小惠,说:你看,我猜对了吧。
李小惠说:她们几个都在笑,又不只有赵丁丁。
苏南说:你看,只有她笑,眼睛在放光。
李小惠不相信。她只相信昨夜她自己经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