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塔庙里,就只能听到马全翻来覆去说着“有罪”
二字,说得又急又快,最后变成了含混的声音,就像是嗡嗡震动的蜂鸣声。
良久他才渐渐止息,从身上掏出一条经被来,盖在匣子之上,只见那匣子之上已经有数十条经被,应该也都是他一人披上去的。
马全从地上踉跄起身,仿佛释去了一些重负,却又像是背上了更沉重的东西,转过头来,看到在门口不言不语看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崇庆帝,一下子呆住了。
“马公公,”
崇庆帝走了进去:“你这是在祭拜谁啊?”
“陛下,”
马全脸上浮现出一种惶急甚至可谓惊恐的神色:“陛下,您……”
“朕陪夫人来上香,没想到却看到了你,”
崇庆帝扫了一眼经被,道:“这是你的菜户?”
马全浑身抖得太厉害,像是瘦虾似的蜷地更厉害:“不,不是……”
“你怕什么,”
崇庆帝道:“朕不是太、祖皇帝,不许宫人对食。”
他走近两步,待看到那灵位上写的名字,不由自主愣住了。
“陈氏?”
崇庆帝喃喃道:“姓陈……”
他转过头来:“她是谁?”
马全眼睛只看着自己的鼻尖,声音努力恢复着镇静:“回陛下,她和奴婢,都伺候在太后跟前儿,她死得早……奴婢就把她葬到这里来了。”
“是吗,”
崇庆帝道:“朕记得宫里的规矩是,宫人死后送往安乐堂焚化,不许私自收葬的。”
“陛下恕罪,”
马全磕头道:“她死在大疫上头,那时候宫人都拉出去往化人场去焚化了,奴婢实在不忍心她没个名字,就出钱在鸡鸣寺给她修了个堂子,这都是奴婢的一片私心……”
崇庆帝眼前又浮现了树影幢幢,高飞在宫殿上方的火焰,嘈杂的人声,那是每天在清点送去安乐堂的人数。
“去,”
敬太妃促着他:“快去啊……”
屋门口的些微亮光,被人影淹没,他听到敬太妃和一个人的吵架:“……皇后能饶得了你!”
“饶不了,我也要让他见一面……将来他不至于怨恨,你让开!”
他拨开薄薄的帐幔,看到了躺在窄窄榻上的人。
这人染了恶虐,头身肿大,打着摆子,摆着摆着就不动了,气息微弱,冰凉地像一口深井。
他记得庭院中猫儿狗儿的叫声,却不记得这人叫他的声音,仿佛是“阿大”
之类的,因为他不觉得这是在唤自己。
又或者他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确是排行老大的,大郎也许就是“阿大”
,于是他走了过去。
那扇门忽然又关闭了,崇庆帝头痛起来:“叫太医周游来!”
王怀恩和马全都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