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巍峨的峭壁之上,一个身着专业攀岩装备的年轻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阳光透过云层,斑驳地照在他汗水浸湿的额头上,折射出金色的光芒。他的脸上全神贯注,眉头紧蹙,戴着手套的双手紧紧攀住冰冷的岩壁,露出来的手指像铁钩般牢牢嵌入岩石的缝隙中。
若在峭壁对面的山头看过来,可以看到年轻人的周围全是蜂箱,密密麻麻,或悬挂于凸出的岩石下,或隐匿在深邃的石缝中,宛如自然雕琢的艺术品。
近看,这些蜂箱外观粗糙,由泥土、树脂和崖蜂分泌物巧妙混合而成,呈现出一种原始而坚固的美感,与险峻的悬崖环境融为一体。
这就是模仿蜜蜂野外筑巢习性创造出来的一种独特的养蜂方式:崖蜂养殖。
崖蜂养殖通常选择在远离污染的原始森林或悬崖峭壁上,由于崖蜂生活在自然环境中,它们可以采集到多种野生花卉的花蜜,蜜源丰富,收割出来的蜂蜜也更加纯净,无农药残留,因此蜂蜜的口感和营养价值较高,因而市场价值也较高。
但是,在悬崖上安装和维护蜂箱,以及采蜜过程中需要特殊的设备和技术,使得崖蜂养殖的成本增加,又因为气候变化、天敌侵袭等自然环境影响,使得崖蜂养殖产量不稳定。
有时,一日台风暴雨,或者一夜的鸟类啄食攻击,都能让几十个蜂箱在悬崖上集体消失。
就算避开了这些不可抗力因素,在悬崖上进行养蜂活动仍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容易发生工人割蜜时坠落等意外事故。蜂箱悬挂在悬崖上,日常管理和检查也变得非常困难,增加了崖蜂养殖这项活动的困难和挑战性。
越困难,越珍贵。
为了及时了解和处理蜂群健康状况,作为峭壁上这几十个蜂箱的主人,雷声常常和工人们一起,穿上专业装备,下崖作业。
他的动作敏捷而精准,像一只灵巧的壁虎,在垂直的岩壁上迅速攀升。
一开始,他是畏惧的。
这毕竟是悬崖,虽然腰上系了绳子,但不小心摔下去粉身碎骨。
他是父母的独生子,还没有娶到亲爱的姑娘给雷家延续香火。
但自从被钟春水逃婚后,他的一颗荡漾的春心便死了,他在峭壁上、蜂箱间作业时就豁然从容了。
他随着不断下放的安全绳,身子不断下沉,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在他面前,有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缝,里面隐藏着一个由崖蜂精心构建的蜂箱。这个蜂箱外观奇特,呈现出不规则的多边形,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崖蜂。它们忙碌地飞来飞去,发出嗡嗡的声音,仿佛在警告外来者不要侵犯它们的领地。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工具,开始轻柔地刮取蜂蜜。
过去他只下崖,从来不参与割蜜。但现在,他着魔了似的,割蜜割到忘我。那不断重复的割蜜的动作,能让他暂时忘记春水逃婚这件事。
他的动作又疯狂又小心,以免惊扰到这些敏感的小生物。随着一勺勺金黄色的蜂蜜被收集起来,他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仿佛有什么砖头从他心头被卸下了。
于是跟随安全绳,回到崖上的平地。
平地上,一栋雪白色的农家别墅静静地矗立着,四周环绕郁郁葱葱的树木,别墅前的空地上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此时正竞相开放,散发出阵阵清香,与崖下飘来的蜜香交织在一起,令人心旷神怡。
别墅是一栋隐于山野的民宿,城里的人们需要预约,才能到这里度假,体验山间野趣。
别墅门前有一条小径,一直通往主屋,两旁摆放着几件简单的木制家具,如摇椅、茶几等,几只蝴蝶正从小径飞往花丛,和它们一起飞出来的,还有民宿里的女服务员小黎。
小黎手里还拿着一只正在作响的手机,手机铃声是春水唱的畲歌。
某年,也是四月八牛歇节,春水穿着火红的凤凰装,站在凤山通往瑞云寺的山坡上拉歌,人美得像仙女,歌声好听得像天籁。雷声便把那一幕拍下来,视频在半夜他忙完一天的工作躺下休息前反复播放,而歌声就被单独抠出来,制作成来电的铃声和闹钟的声音。
此刻,工人们正帮着雷声卸下身上的安全装备,而小黎就举着雷声的手机,踩着春水的歌声,从民宿里像蝴蝶一样飞出来,说道:“小雷总,老雷总的电话,找了你好几次了。”
“小黎,提醒你多少次了,在‘甜蜜蜜’,没有小雷总老雷总,只有雷总。”
这栋雪白别墅的外墙上,贴了淡蓝色的招牌,正是“甜蜜蜜”
。
“甜蜜蜜”
是雷声的公司品牌,包括民宿、蜂蜜、食用玫瑰等各项业务。
创业的第一桶金是雷定武夫妻俩提供的,但雷声爱面子,总想让自己的奋斗史摆脱父母的影子,在“甜蜜蜜”
一再强调自己的独家老总的定位。
小黎吐了吐舌头,把手机递给雷声,雷声接听了,只听雷定武在电话那头说:“哎哟,儿子,你又下崖割蜂蜜呀?你是个老总,你是董事长,是老板,你把工人的活干完了,工人们干什么?再说了,下崖割蜜多危险哪,我和你妈只有你一个独苗子……”
“武哥,麻烦你说普通话。”
作为畲族人里的年轻一辈,雷声的畲族话有些不太会说了,这让雷定武意见很大。不管哪个民族,都不能忘记自己的语言哪。
对于父亲的抱怨,雷声说:“我会唱畲歌,不就好了?”
“畲歌,也是为了春水才学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雷定武想抽自己,这段时间,儿子的心情不好到了极点,在家里,他和老婆想尽办法就为了让儿子开心,避而不谈钟家那个小闺女的名字,这会儿怎么又说溜嘴了呢?
雷定武赶忙在电话里找补说:“声声,你快点从山上下来,来村里小学,热闹,热闹得很……”
雷定武心里想着,只要雷声和其他年轻人们一起打打球,出出汗,所有的不开心也就烟消云散了吧?
谁能不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