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谨行仍牵着她,从树林一路走到门楼,登上高台。叶真埋头跟在他后面,不用看都能感受到四面投过来的灼热视线。李谨行站到皇帝身旁,连带叶真也杵到最前方,她眨眨眼,悄悄在袖子底下挠李谨行,其他几位皇子可还在后方立着,饶了她吧。
眼前一片开阔灯海,李谨行专注俯瞰,叶真一点一点努力从他手心挣出来,刚要逃脱,李谨行蹙眉训她:&1dquo;别闹。”
手顺势抓得更紧。
皇帝跟着看过来,他早悄悄注意半天,终于找到能作的机会,摆出威仪道:&1dquo;怎么,把人拐走还不满意,灯都不让看,只准看你?”
&1dquo;&he11ip;&he11ip;”叶真百口莫辩。
深夜她回家之后,坐在桌前肿着嘴唇小口喝长生粥,她娘亲徐霜看了一会儿,把灯移过来,目光灼灼质问:&1dquo;你嘴唇怎么了?”
她浑身一凛:&1dquo;烫的。”
叶弘在旁边冷笑一声。
☆、第2章
天光刚泛白,晨钟从太极宫起,响彻长安城,夜间的宵禁结束,东方浓厚的乌黑松动了一道微微亮光,西市附近的第一批早市摊点开始缓慢延伸成形。西市靠近皇宫,周围住着不少高官贵族,高墙红门,金玉满堂。
天色尚早,准备朝参的时间却已到,各家府门热闹起来。得益于多年的良好生活习惯,叶真在一片安静中朦胧睁开眼。绮丽梦境乍然消散,仿佛从云端轻飘飘落回人间,她口干舌燥,一时茫然,开口唤人的声音也有几分艰涩:&1dquo;阿棠&he11ip;&he11ip;”
苏棠一直守着她,立马应答:&1dquo;姑娘,你醒了?太子殿下昨晚说他会为你告假,让你多睡一会儿。”
&1dquo;什么告假,上元节本来就不朝参&he11ip;&he11ip;”叶真刚勉强爬起来,眼皮沉重,头痛得厉害,一只手撑住额头,缓缓现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
苏棠绕过屏风,倒一杯热腾腾的丁香熟水递过来给她润喉:&1dquo;姑娘糊涂了?上元节已经过去一个月,你生辰都过了。”
她昏昏沉沉,蹙眉喝一口,好不容易从上元节的梦境里脱身,才有力气回想起来,距离上元节一个月,昨天二月十四是她生辰,恰逢被破格提拔,暂代大理寺卿,一时开心,到太子府来多喝了几杯,后来就晕过去。
居然直接在太子府睡了一夜,并且&he11ip;&he11ip;她低头看看里衣,完好无损,什么也没生。
似乎喝了不少,叶真在心里压着手指尖尖算,自家府里掺蜂蜜的桃花酒,天下闻名的剑南烧春,外邦进贡的椰奶棕榈酒,以及太子府里藏的贡酒——她老家河东盛产的乾和葡萄。
喝的时候只觉得香甜,现在后劲涌上来,加之梦境作祟,她面色泛红,全身软,绵绵倚着苏棠。忽儿听到外间有人唤她:&1dquo;稚玉,你醒了吗?”
&1dquo;唔&he11ip;&he11ip;醒了。”叶真含糊应一声,梦中人掀起珠帘进来,隔着屏风影影绰绰长身玉立,几步走过来坐到她身边,探手试她脸颊温度:&1dquo;我看你醉得厉害,今天不要朝参,我跟陛下告个假。”
&1dquo;不行不行!”叶真猛睁开眼,颤巍巍坐直,苏棠面无表情揽着她腰身,一把捞回去,任由她扑腾。
叶真情真意切道:&1dquo;殿下,我要是不去,那帮言官指不定要怎么参我们呢。”
李谨行捏捏她手心说:&1dquo;你不去也要参,你可是在我这儿睡了一整晚,现在补救,迟了。”
叶真还在徒劳地伸手挣扎,寝衣袖口扯出大半截手腕,在苏棠身上乱摸一气。苏棠不费吹灰之力制住她,李谨行继续说:&1dquo;反正都一样,你索性不要去,休息一早上。再说你醉着上朝,别又被参一本仪容不端。外面正是朝参时间,熟人很多,你先别走。”
想到在众目睽睽下走出太子府,叶真有些怵,喘着气躺回去,顿觉头痛欲裂,于是声音软下来:&1dquo;那好吧,我睡会儿再回去。”
她懊恼地用被子蒙住脸,呼吸间还萦绕着美酒和丁香的醇香气息。
李谨行见她同意了,便说:&1dquo;我先去朝参,你等吃过中饭再回去,有不舒服随时传医官过来。”
叶真闷在被子里胡乱答应了几声。
整整一早上,直到云破日出,霞光摸到窗棂,叶真都宛如一条迟钝的银鱼,裹着锦被在床上翻来覆去,现在心情就是后悔,很后悔。
本来长安城里就风言风语,喜欢编排她和太子。她家世好,五岁做了太子侍读,现今是东宫崇文馆学士,长得又十分明艳,随了她出身敦煌的娘亲,与本朝最受欢迎的端庄贤淑、清纯良善一个字都不沾边。
民间绘本和传奇小说里的狐媚女勾引贵家公子,据说大多都是在含沙射影她和太子殿下。倒没有多大恶意,只是风月热闹谁不喜欢看呢。
立志做大人物大能臣的叶真,好不容易走到四品官上,就一着不慎,把太子勾引出来,双宿双栖在太子府过夜了。
坊间传言还是次要,最重要的是,御史台又有素材能弹劾他们俩了。如果御史台做个统计,看看每月舍己为人、替他们贡献进言次数的都有谁,她和李谨行必然能拔头筹。
叶真刚入朝为官时,就被御史台参过一本,说她不端庄。她思前想后,大约是朝参时描了眉染了眼,额头点了花,本朝流行浓妆,还用红木槿包了小女孩正追捧的指甲,配上她的相貌——但相貌是天生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