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道,那位九千岁,平生最爱三件事——权、财、武功。
权势不用说,左右两代帝王的废立,即使是气焰滔天的一代妖妃,也要乖乖巧巧称他一声“义父”
,手握东西两厂,爪牙遍布朝野,任你清名一世,也不敢耳房私语处说他一句不是。
武功更别提。
虽然后世不管是朝堂还是江湖上,说起这位“黑心黑肺没子孙的阉狗”
,总是大加渲染他的邪功残害了多少无辜性命,什么处女血、幼童魂、人油灯,直让小儿一听这名字,夜里就不敢啼哭。可不能否认的是,他一个太监,出身也一般,若不是机缘巧合习得无上武功,如何能在最讲究出身血统的前朝,掀起这样大的风浪?
天下第一四个字,从来就不是轻飘飘的。
至于说财富,那传言就更多了。
那位九千岁本身是个太监,无法考虑子孙后代,倾国倾城也不过是红颜枯骨,在权势到达顶峰,武功也孤独求败之后,财富就是他惟一的爱好了。此人贪财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地步,卖官鬻爵、操纵后宫升降,甚至和外族勾结,一个城池一个城池地送——有人说,只要给他足够的金银珍宝,便是要他自己的命,他说不定都是会犹豫的。
最出名的,传说,就是前朝首富于德厚,曾经出一间屋子那么多的黄金,买九千岁的心腹,西厂头头的人命,九千岁竟然毫不犹豫,当天就用锦盒盛了人头送到于府上,令人瞠目结舌。当然,以此为笑谈得意了许久的于德厚,后来还是因为财富,惹了九千岁眼红,满门死于非命,财富一夕成空。
也只能道一句天意难测了。
当然,也因为首富于德厚被沈公公所害,间接证明了这太监手里的财富——真是想想都让人忍不住眼红。有传说他修建了十八疑冢,个个金碧辉煌如龙宫,黄金作砖玉为河,琉璃打碎明珠灯。只是这位死的太突然,绝世武功失传,万千财富不知所踪。
这转眼间已经快百年,但民间从来都没停息过寻找九千岁宝藏的风潮,只是,这一次,却是莫名规模盛大。
沈良为了他最爱的三样东西,千夫所指,死无全尸,可是,这天下,哪个不爱这三样呢?
所以,天下再次为了九千岁掀起腥风血雨,也不足为奇。
曲青青怀里抱着雪白的灵狐,温柔地抚摸着它只比锦缎更柔软温暖些的皮毛,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当真是一幅极美的仕女图。
可惜,画中人满心满眼都是俗世浮华,半点值不得如此神仙姿容。
老皇帝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明明年老力衰,前几年也确实渐渐温和无害起来,近日却突然升起无数雄心壮志。
不用问系统君,曲青青也当然知道,那什么藏宝图、莲灯秘钥、楼家嫡脉血、神龙明珠等等,都是章和帝自己搞出来的,目的当然是世家藏在水面下的的江湖势力。可是,曲青青嘲笑别人枉费心机时,她自己却也不能就这样把这件事放下。
财富她是不在意的。
可是那本邪功秘笈……
曲青青知道,所谓长生不老、翻江倒海,已经成为她的心魔和执念,这当然是不好的。可是世间事,不是知道就能看穿的。就像是男人明知道明月夜突然出现的美人多半不大正常,可有几个人能真的视若不见呢?每每形销骨立时总是悔不当初,可真要再给一次机会,回到当初,又有几人能真的不再犹豫呢?
或许悲哀肮脏,可是,没有了这些贪欲与放不下,人类说不定还真不能像现在这样站到生物链的顶端呢。
推动人前进的,从来就不是恐惧,不是爱恨,只有*。
曲青青吻了下小狐狸的头顶,放跑了它,将刚刚玩儿够了,从花园跑进来的小凤凰抱起来。
姜皇后没打仪仗,跟在小凤凰身后走了进来。
青青扬了扬眉,笑道:“皇后娘娘‘微服私访’,可是让臣妾诚惶诚恐呢。”
姜皇后摇摇头,道:“若真能让你个促狭鬼儿诚惶诚恐一番,我也是能知足了!”
说罢捏了捏曲青青的脸颊。
青青不以为意,道:“正是要预备着清明后的一摊子事儿,我都知趣儿得不去打扰,你倒是清闲。”
姜皇后嗤笑一声,道:“我是个病体支离的,担得起什么事儿呢?左右贵妃和珍淑妃都是贤惠能干的,我只看着就好了,倒是能享清福。今儿过来,正是要问问你,太后想着宫里不怎么平静,准备带着女眷到护国寺上香斋戒。只是皇上今年似乎没提这话头,可能不大乐意去,你却是打算跟谁呢?”
青青笑了,道:“你这话问得稀奇,倒像是民间夫妻和离,要问那孩子喜欢跟谁——我是个浮萍样的人儿,还不是哪个发话跟哪个走。”
后一句却是学了前儿宫里新来的一位会唱小曲儿的采女,说着,自己又止不住的笑起来。
姜皇后也想起那位动不动就拿自己是“浮萍样的人儿”
说事儿的采女,也忍不住笑得打跌,一个劲儿说曲青青促狭,不许小凤凰学了去。
小凤凰本也不乐意听她们这些无聊的深闺妇女闲话,冷冰冰一张脸,自顾自阖眼冥想。
笑话说一阵,姜皇后却是心里明了,太后这次出宫,怕是不太简单,许是有些和章和帝别苗头的意思在。究其根底,可能是自三皇子娶了新妇,老皇帝便有了几分提携的意思,独孤家自然心里不舒坦。曲青青是章和帝心尖子上的人物,又向来是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章和帝最怕她受别人算计,自然提前说及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