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先生的头像是在海滩边照的,橙红色的夕阳勾勒出一道英挺的背影,透出一股高级精英的味道。
只不过这个高级精英与段灼的想象中的截然不同,不仅不高冷,反而很能聊,好像不需要工作一样,每逢段灼课间休息,裤兜里的手机保准嗡嗡振。对话框里是攒起来的搞笑段子和视频链接。
绝大多数时候,他们的话茬都是由J先生牵起的,段灼的打字度也因此提升许多,学会了盲打。
虽然聊得来,但让段灼觉得遗憾的是,J先生始终不愿告诉他地址,也不愿和他语音沟通,说是小时候烧没及时治疗,声带受损,不能讲话,当年之所以会资助他,就是因为自己本身受到过别人资助,要报效社会。
段灼也不再强求,弯弯绕绕这么多年,找到了恩人,且知道对方日子过得幸福,一颗心也算是落了下来。
年末,南城的气温急转直下,直降到了负的,下午出门时,段灼忘看天气预报,没有带伞,在健身区锻炼到一半,忽然听见有人喊:“外边在下雪哎!”
他缓慢下蹲,把肩头的杠铃放回架子上,转头看见好几个同学挤在窗边拍照。
南方的雪下得不纯粹,都是夹着雨水一起落下来,俗称雨夹雪,能看见半空中飘着轻盈的雪花,同时,雨水拍打玻璃,淅淅沥沥。
一直生活在小岛上的人,连这点雪也没有见过,觉得稀奇,录下来给重要的人。
等小视频传送出去,才猛然想起,他们在一座城,相隔不过三十多公里,漫天飘雪,屏幕对面的人,总归也是能看见的。
【J:这雨也挺大的,出门带伞了没?】
【段灼:没有,不过没事,我可以在这边多练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走。】
【J:一会儿有什么安排吗?】
【段灼:还不知道呢,如果雪下得很大的话,可能跟同学出去堆雪人,我长这么大,还没堆过雪人。】
冰场里,蒋随刚滑完一个三公里,坐在椅子里休息,收到这条消息时笑起来,心说雨夹雪怎么可能堆雪人。
他最近训练时频繁看手机的行为引起了程子遥的注意,最后一圈结束,程子遥悄咪咪地躲到他身后,偷窥屏幕。
蒋随机敏地反应过来,锁屏,收起手机。
这动作欲盖弥彰,程子遥指着他咋咋呼呼:“你是不是恋爱了!是不是!”
还不等蒋随回应什么,程子遥又下定论:“我早就现你最近不对劲了,动不动就对着个手机嘿嘿嘿傻笑,你谈对象怎么都不告诉我,你这样我很伤心,我都把我的隐私暴露出来了,你对我却守口如瓶。”
蒋随拿他没办法,只好敷衍说,在看涩图,没想到程子遥更来劲:“快快,给我给我,咱们一起品鉴品鉴。”
幸好主教练走过来,坐在蒋随边上喝茶,这事儿才揭过去。
这场雨夹雪连续下了两个多小时,天色由明转暗,路灯亮了起来,地面雨水充沛,雪粒子却消失无踪,这是段灼万没想到的事情。
对堆雪人的期待落了空,他坐在健身房门口愁。
抬头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吃晚餐的点,肚子很饿。
来这边锻炼的同学大部分都走了,只剩下几个和他一样没有带伞的,他们之中,有的打电话给同寝的舍友,有的在给对象打电话。
段灼犹豫了一会儿,正准备给宿舍群消息时,一道身影,逆着人流冲进他的视野。
他一愣,随即站了起来。
哪怕有硕大的黑伞遮着半身,只露出两条裤腿,他也不会认错向他迎面走来的人。
雨水伴随着狂风,颇有种要把人掀翻的架势,蒋随弓着身,将伞压低,一面抵抗暴雨,一面不知道保护着怀里的什么东西,走路姿势有些古怪。
段灼敢肯定,雨伞撑成这样的角度,怕是很难看清前边的路。
他隔着雨幕喊道:“走路怎么不看路啊?”
黑伞被人抬起了一些,视线撞在了一起,伞下的人加大步伐,朝他飞奔过来,一脚便是一朵水花。
段灼迎到雨丝绵延的屋檐下,咧嘴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猜的呗。”
蒋随扔下轻飘飘的三个字。
一路都是走过来的,他的裤腿、鞋袜都已经被雨水浸湿,冻得直打哆嗦,哪怕是缩在衣袖里的手指也没了热度,连收伞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把伞递给了段灼。
“你撑吧。”
指尖相触,段灼感觉冰凉刺骨。
“你手怎么这么凉?”
说话时,他的目光凝着蒋随茶色的瞳仁,雨水从蒋随的眉角滑落,他赶紧从兜里摸出一包纸。
东西还没递过去,勾着塑料袋的手指却先伸到了他眼前。
蒋随吸了吸鼻子说:“这个送你。”
“什么啊?”
段灼一边说着,接过了那个冰冰凉凉的塑料袋,以为是什么整蛊的东西。
低头打开,里边装着不知道哪来的,拳头大的雪球。
等他完全地把东西拿出来才现是个胖乎乎的小雪人,下边稍大一点的雪球插了两根树枝,上边的嵌了两颗蓝莓当眼睛,嘴唇是个凹陷的对勾,像在对他笑。
段灼忽然想起之前校运会的时候,蒋随在冰场给他铲刨冰,瞬间就明白这雪人是从哪里来的。
蒋随看着他,又看看雪人,也不管脸上的雨水都快流到脖子里,傻笑着说:“我攥得像不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