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接过书和报纸,略翻了翻,眉头微微舒展:&1dquo;我正需要这个,最近公司要与德国人谈生意,我在德语方面有些生疏,很该多看一看。”
容真真十分钦佩:&1dquo;你都会那么多门外文啦,还这样下功夫,我真是远不如你。”
秦慕看了看容真真满是针眼的手,他知道,这位女同学年纪虽小,却很有一股韧劲儿,书读得好,不算出奇,可不光书读的好,还能咬牙熬过难关,好好活下去的,那可真是少见,她还比自己小些呢。
她钦佩他,他又何尝不钦佩她呢。
秦慕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问道:&1dquo;你复习得怎么样了,没多久就要测验了。”
容真真露出一点忧色,测验之后,就该放假了。
若是在上学期间,她还能在图书馆里做工,每月还能有收入,等放了假,又去哪里找活做呢?
与容真真不同,秦慕有一份翻译的工作,放了假,时间多一些,才好把债还了。
还债又是怎么个说法?
这就不得不提到秦慕的母亲,秦太太,她在外头欠了许多钱,全要靠秦慕这个儿子来还。
这位秦太太凡事爱讲究个排场,她要住洋楼,穿华服,享美食,听戏打牌也样样不落,家里头境况都那样了,她还学着人家去包戏子,大把大把的银钱丢进水里,连个响儿都没有。
不光如此,她还要赌钱,偏她天生手气又不好,输倒输了无数,却没见赢过。
也正因她这么花钱不当数,秦慕才不得不在上学时就去找活干。
他年纪轻,刚出来找工作那会儿,人家怕他办事不妥当,还不肯要,昌隆航运的翻译助理这份工作,都是他好不容易才应聘上的,因薪资丰厚,也能勉勉强强填补秦太太造下的窟窿。
可这有什么办法呢?那毕竟是他的母亲,既然生了他,他就得养着她。
秦太太在外头欠下的钱,人家也只会来找他这个儿子。
细细论起来,秦慕和容真真都说不好谁比谁难过,容真真呢,虽然日子难,却有个一心一意为女儿打算的娘,潘二娘甚至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肉喂给她呢。
而秦慕,年幼时虽锦衣玉食,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却有个只顾自己快活的母亲。
然而不管怎么说,从前受过的教育,给秦慕带来了享用不尽的益处,至少也让他有了谋生的本事。
容真真与他做了邻居后,渐渐知道,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同学,不光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一个烧钱的母亲,她心里既钦佩,又惭愧。
人家已经能养家了,而自己还在吸母亲的血。
可他们又怎么能一样?
她一个寡母带大的女孩子,家境可以说是贫寒,眼界只有那么大,见识只有那么多,年纪又那样小,能读好书,养活自己就已很不易了。
大概是秉着同病相怜的心思,各自心里又对对方有些钦佩,因此他们交际虽不算多,可平日里遇到事,也肯相互搭把手。
就在容真真一心一意复习,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测验时,她突然现,就在某一天,周秀忽然消失在了课堂上。
刚开始,她还以为周秀只是身体不适,或者家里出了什么状况,才请了几天假,然而,一连好几天,周秀都没再出现。
容真真心里担忧,就去问先生,先生说:&1dquo;她不来上学了。”
&1dquo;是出了什么事吗?”
&1dquo;这我就不知道了。”
&1dquo;那&he11ip;&he11ip;”容真真问道,&1dquo;您知道她在哪儿吗?”
先生摇了摇头。
在先生那儿打听不出消息,容真真又跑去找相熟的女同学。
王婧是真的不知道,但孔芸却明显知道些什么消息。
&1dquo;孔芸,你知道周秀为什么不来上学吗?”
孔芸为难道:&1dquo;她的事儿你就别问了,也别去找她。”
容真真再三请求:&1dquo;还请你告诉我吧,我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孔芸实在被她缠磨不过,只好说道:&1dquo;你附耳过来。”
容真真将耳朵凑过去,孔芸低声道:&1dquo;她去了&he11ip;&he11ip;那种地方。”
&1dquo;什么?”容真真不解。
&1dquo;就是那种脏地方&he11ip;&he11ip;”孔芸的声音微弱到几不可闻,&1dquo;我听我表嫂她们谈天时是这么说的。”
容真真不敢相信,&1dquo;这怎么可能!”
孔芸撅着嘴,不满道:&1dquo;我又没骗你,我表嫂她们就是这么说的。”
容真真神情恍惚,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孔芸在身后冲她喊了一句:&1dquo;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第41章
容真真远远的望着榴花胡同,立住了脚,明明早已做好了打算,可到了这儿,她还是有些踌躇。
青天白日的,大概出不了什么事儿。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榴花胡同,是男子寻欢作乐的上等去处。这里有一等的清吟小班,与二等的茶室。
三等的叫下处,在隔壁的桥板胡同,至于第四等的,则称为小下处,不过人们一般更愿意叫它为&1dquo;窑子”。
因为这第四等的去处实在太过污糟,为免败了来往贵客的兴致,四等妓院与前三等不在一处,稍好点的是白房子那一带,更脏烂的,是清河里,或许说得更准确点,在那里生活的,都是一帮畜生,姑娘是畜生,鸨母也是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