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柯道:“沛诚,好好说话。”
于沛诚瘪着嘴唇,转身找椅子坐下,道:“那我不说了。”
乔柯道:“冯姑娘,事出有因,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杀冯掌门,其中是否有冤屈?”
冯玉茗道:“我恨他从我十五岁就再也不传授任何武功,不许我参加龙虎台,不许我下山。他如此看不起我,就该去死!”
不许下山,不许去龙虎台,这倒与裴筑很像,但是他耐不住裴慎软磨硬泡,最终总会答应,冯开向就真的严苛过头了,可无论如何,他对冯玉茗也有收养教导之恩,换做裴慎,绝不会因此酿成不死不休的大仇。
乔柯似乎也没有被说服,正在斟酌字句,笑贫忽然走到冯玉茗身边,痛心疾首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明白,乔掌门他想要帮你!你不说真话,难道要给那个死鬼赔命吗!”
说着,就要拉开冯玉茗的袖子。冯玉茗力气比她大得多,压住她的手道:“赔就赔!让他们知道了,我还不如去死,你放开我!”
这时,躺在床板上看戏的金云州嘟囔了一句:“还得我来”
,走上前去,说声“得罪”
,箍住冯玉茗手腕一扒,便将她两条雪白的胳膊都露出来,众人这才看见上面深深的勒痕,有新有旧,还有不知怎么落下的细小鞭痕。
冯玉茗面如死灰。
笑贫道:“这些都是冯开向做的……我和玉茗的家乡在葛山,那年大震,有不少幸存的孩子被卖走了,我听一位恩客说落星萍的大侠收留了玉茗,本来还很高兴,名门正派,吃喝不愁,哪知道她过着跟我一样的日子?就算是这样,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还想着帮我赎身……否则,她这次也不会来玉墀山!她当初为什么没去龙虎台?她去不了,冯开向快把她的身子废了呀!”
冯玉茗道:“昨晚……我趁他去夜宴,想要和小瑧叙叙旧。我的钱快攒够了,很快就能带她走了……可冯开向这个畜生偏偏寻花问柳到这里!其实我早就可以杀他,趁他不备,一剑封喉,没有比这更快的,可也太便宜了他!乔掌门,你不知道当初你杀冯开阳的做法听起来多痛快,我也想让冯开向肝肠寸断,生不如死……可是我天资愚钝,等不到功力大成那一天。他那么浑身酒气撞进屋子里,嘴里不干不净,我看过几百遍,每一次都想把他千刀万剐!他糟蹋我不够,连小瑧也不放过,怎么我们这些贱命生下来就活该被这种人糟蹋?!我才用簪子扎了几下,他就咽气了,第一下开始他就半死不活,连谁在杀他都不知道!我恨我自己这样便宜了他!”
冯开阳是冯开向的亲哥哥,上一任落星萍掌门,五年前就死于乔柯之手,乔柯道:“不管怎么杀他,都不会痛快的。”
冯玉茗凝视着摊开的双手,似乎在想象剑锋划过骨茬的快感,双眼通红,似笑非笑。她虽然口口声声说便宜了冯开向,脸上却有几分餍足,话本里常说报了仇的人容易发疯,裴慎算是见了。她道:“如果我割下他脑袋的时候,他还活着该多好,我故意慢慢地换了好几个地方、断续割下去的……他要是活着,肯定想骂我却骂不出,想跪下来求我也求不了……哈哈哈……”
金云州道:“你这么讨厌他,怎么还给他汗巾?”
冯玉茗道:“我不讨他欢心,他就连一文钱都不给我,不许我吃饭,把我像狗一样拴起来……”
裴慎已经听不下去了,捂住耳朵,背过身去。既然停尸房里躺的是金云州,那金云州房里才是真正的尸体,因此,裴慎这一转正对上冯开向的残尸,屋里黑湫湫的,想到自己一直和这具尸体共处一室,他先是连打了几个激灵,接着便想冲那白布狠狠揣上一脚,只觉他不配为人师、为人父,比禽兽也不如。
果然邓宁也是这么想的,裴慎塞着耳朵都听得到她破口大骂,什么老淫贼、伪君子、人面兽心,在场只有乔柯从头到尾都没什么波动,问道:“那么,你有没有冯掌门奸污你的证据?”
冯玉茗一愣,道:“什么证据?我这些伤也不够吗?绳子就在他屋里,你看看对不对得上,你看看他床上有没有我的头发,问问落星萍其他人半夜看没看见,听没听见过……”
乔柯道:“这些如何能证明你并非自愿呢?”
裴慎心道:“乔大哥未免疑心太重,如果自愿,冯姑娘何至于杀人?”
冯玉茗道:“照你这样说,哪怕我说出他的阴私,也可能是打听来的,哪怕我被欺负到怀上他的孩子,也可能是自愿,就算他活过来亲口承认,也可能是被我逼迫的,无论如何,都怪我忘恩负义,是天生的杀人狂魔,是不是!”
她说得激愤,要不是被笑贫拦住,就快冲到乔柯眼前骂他。这时,角落里的于沛诚突然开口:“不识好歹。”
金云州道:“玉茗姑娘,他要证据是为你申冤。如果你自己愿意脱光了给一群人看,证明冯开向如何对你施虐,他也不用费力了。可你愿意吗?”
“我不愿意……我半只胳膊也不愿意!”
冯玉茗顺着笑贫的推势,跌坐在椅子上,道:“就当我忘恩负义,无缘无故杀了他好了,让我死吧……”
于沛诚瞪她一眼:“你出言冒犯别派掌门,不知道道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