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内,后妃逐渐到齐,朝臣和妃嫔的位置泾渭分明,即使少了一两个人,也没人注意到,殿内依旧觥筹交错,雅玲扫了殿内一眼,低声:
“主子,万一待会娘娘怪罪下来……”
杨婕妤鼻息中呼出轻哼,她不明意味讽过:“她也配。”
宫宴上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皇室的颜面,哪怕皇后娘娘将中秋宴一事交给了德妃操办,但如果宫宴上出了差错,皇后娘娘依旧没脸,尤其是她们的这位皇后娘娘惯是聪慧,可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才人而乱了宫宴。
至于中秋宴之后?
卢才人想让皇后娘娘因她来训斥自己,怕是如今的身份还不够。
正是因为了解皇后娘娘的为人处世,杨婕妤才敢在宫宴前惩罚卢才人,她怡然自得地倒了一杯酒水,抬手一饮而尽,美人颈稍仰,风情横生。
知晓主子有了成算,雅玲立即噤声。
八月的天,直到傍晚时分,烈阳才会淡去,云姒进宫后一直被刘公公护在中省殿内,说句实话,她还没有经历过被罚跪的情况,她跪得久了,膝盖从疼到逐渐麻木,胸前被撞的疼早缓了过来,倒是后背处的伤依旧在泛疼。
她没力气再去扶卢才人,耷拉着脑袋,咬紧牙关才能让自己不瘫在地上。
卢才人也停了哭声,低着头,安安静静得有点不像她,不知在想什么。
若搁在平日,云姒还会在心底猜测几番,如今却是没有精力顾及。
谈垣初去坤宁宫接了皇后,才一同去太和殿,他知道皇后需要什么,在这种场合时,谈垣初从来是不吝啬于给皇后做脸的。
从坤宁宫去太和殿的路线和卢才人主仆被罚的地方根本不是一条路,二者几乎是擦着宫门错过,许久,在快到太和殿前,有小宫人一路连忙跑来,却不敢拦着圣驾,等皇上进了太和殿后,才敢上前和许顺福低语了几句。
许顺福登时变了脸色,转身快步跟进殿内。
谈垣初落座,等许顺福站到他身后,他觑去一眼,饶有兴致地问:
“发生什么事了?”
底下的奴才不会那么没眼色,明知宫宴要开始,还在太和殿前拦住许顺福禀报事情,除非是发生了什么。
许顺福讪笑一声,刚要说话,那边的杨婕妤已经举杯看向谈垣初,眸光盈盈:
“嫔妾敬皇上一杯。”
谈垣初颔首,淡淡地举杯应下。
许顺福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下去,他扫了眼杨婕妤,一时半会儿居然不知该怎么回话。
当奴才的也是要有权衡的,而皇上的心意就是许顺福权衡的标准。
皇上的确对云姒姑娘有意,但往日对杨婕妤的恩宠却也是明晃晃的,一个只有点苗头的宫人,和一个得宠许久的妃嫔,好似不是很艰难的选择。
他许久不说话,谈垣初也没催他,若是紧急的事情,许顺福也不敢耽搁。
宴会进行到中途,伶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月饼终于被送了上来,道是月饼却和糕点很像,谈垣初不禁又想起某个场景,他眼神不易察觉地稍暗,不由得想起另一位主人公。
今日是中秋宴,她应该会陪着卢才人一起来赴宴。
谈垣初不着痕迹地朝某个方向看去,但没看见人,他皱了下眉,重新打量过去。
这次他看得清清楚楚,后妃的位置处,不止是那女子没来,卢才人也不见身影,有个位置直接空在那里。
中秋宴一般人很多,常是双人同坐一个案桌,即使卢才人没来,案桌上还有另一位主子,不可能撤下去,于是,就有了这么突兀的一幕。
谈垣初意识到什么,他觑向许顺福,语气冷淡:
“人呢。”
许顺福浑身一个激灵,他本来是打算宴会后再禀报上去,但没想到,太和殿内这么多人,皇上居然还是关注到了卢才人主仆二人。
至于皇上究竟是想找谁,许顺福不敢深究,但他知道,皇上既然问了,那他知情不报就是办事不力。
许顺福心底苦笑一声,不敢再墨迹,一五一十地如实道:
“……来的路上,卢才人被杨婕妤宫中的人撞到,二人起了争执,被杨婕妤罚在翊坤门跪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
谈垣初许久没说话,在许顺福以为这件事过去了时,忽然听见他问:
“她怎么样?”
意义不明的一句话,但许顺福立即意识到他在问谁,许顺福有点纠结,宫人带给他的消息可不算好,他不敢隐瞒,实话实说:
“不太好,听说为了护住卢才人,被撞到了树桩。”
谈垣初颔首,不再说话,许顺福站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脸,但隐约却觉得皇上的心情不是很好。
许顺福缩着脑袋低了低头,虽然不知道皇上和云姒姑娘在玩什么把戏,但明显,皇上心底还是惦记着云姒姑娘的。
底下的伶人在跳舞,领头的女子腰肢纤细曼妙,尤其下腰时的眼神仿佛暗含秋波,杨婕妤看得皱了下眉头,她最近本来就因新妃而闹心,再见这一幕,只觉得说不出来的烦躁。
杨婕妤冷了冷,她一贯得宠,又很会恃宠而骄,她捧着茶杯,转头看向皇上,嘴唇轻噘,自然而然流露出嗔意:
“每每宫宴上都是这些歌舞,看得久了,好生无聊。”
她话音甫落,德妃眉眼间的笑意不着痕迹地寡淡了些许,中秋宴是她操办的,说这些歌舞无聊,可不是在指责她办得不好?
宫宴上的确常常是歌舞,虽说俗套,却不易出错,而且,每次宫宴底下的伶人都要重新排舞,从未有过一支舞上演两次的情况,说到底,究竟是不是歌舞无聊,众人心底自然有数。
德妃抬眸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