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青看着母亲走向厨房。
赵斌说:“初三了,要加把劲。”
“我知道。”
晓青还是这句话。
文化程度不高而对未来抱有希望的父母,总认为考学是最有效的摆脱困境的办法。赵晓青这届有十四个班,她在六百多人里能排前五十名,足以给父母相应的慰藉。
张萍白天在来料加工厂当裁缝,入了夜又在镇上饭店找了份端菜洗碗的零工,今天也是接到亲戚电话,她才请了两个钟头的假。
等父女俩聊得差不多了,张萍切了块西瓜递给赵晓青。赵晓青接过的同时把手机递还,张萍便开始和丈夫商量白事的礼金。
吃完西瓜后,赵晓青用菜刀削去外面那层硬壳,再把拇指厚的西瓜皮放在水龙头下冲洗,晚上可以切条炒着吃。
厨房外,最后一道晚霞像褪去的潮水,隐匿在逐渐变暗的天幕里。张萍从外省远嫁至此,娘家的亲戚对晓青仿佛陌生人,赵斌虽在本地,可是亲缘又不稳固。打记事起,赵晓青便很少参加葬礼,连带着对告别和失去的概念也很模糊。
早点开学吧,她想,哪怕她在学校没有交心的朋友,但比起放假的无所事事,她更适应被安排紧凑的生活,那样,她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不必因为浪费时间而感到愧疚。
姑婆葬礼后的第三天,赵晓青走进了永贤初中的大门。
初中是寄宿制,初三开学比其他年级早,赵晓青去完宿舍再去八班教室,一进门就听见吵闹声。
陈琦向来是班里最引人注目的,只见他坐在第三排靠讲台的中心位置,正拿着本作业敲旁边同学的头:“平时抄我的就算了,暑假作业还抄,后面不是有答案吗?”
“老师说一发下来就要把答案撕掉。”
陈琦:“让你撕你就撕,你有这么老实?”
“听他放屁,他是没撕答案也懒得抄,这会儿想临时抱佛脚。”
班长王思齐夺下陈琦的作业本,翻开里面果然一片空白,“可惜你抱的是陈琦,他压根没有当佛祖的资格。”
“那是,语文的十篇作文我能写完就谢天谢地了。”
陈琦嬉皮笑脸地从桌上跳下来,看见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不知是嫌弃还是不安,在人多的地方,赵晓青的眉头总是皱着。大家随陈琦的目光看去,谁也没有和赵晓青打招呼,而当陈琦发现她的短袖上别了个黑色的布条,一个“赵”
字硬生生卡在了嘴角。
赵晓青没有注意他们的反应,走到倒数第二排的座位坐下。同桌王颖看着中间那堆恢复热闹,感慨说:“陈琦的人缘可真好。”
赵晓青:“人缘好怎么了?”
“招人羡慕啊。要是我有他的成绩和性格,我也会很受欢迎的。”
王颖想起什么,“上学期他全班第一,你不羡慕吗?全校排名第十二名,是他考得最好的一次。”
赵晓青想起两个月前考场上的遭遇:“也是最不要脸的一次。”
王颖停下转笔的动作:“你干吗这么骂他。”
“事实。”
赵晓青清楚地看见他在数学考场上和人传纸条。当时监考老师在外面讲电话,陈琦被她抓包,竟还吊儿郎当地朝她笑了下,而当老师进来,他已正襟危坐奋笔疾书,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